人之所以为人,其依据在何处?古希腊人给出的一个答案是:理性。理性标志着人之为人、而非动物的高贵之处。而启蒙运动以降,我们共同见证了理性带来的一个又一个认识奇迹:自然科学领域内的重大发现,在不确定的世界中,人类掌握越来越多的确定性和实践能力。看起来,理性似乎有百利而无一害,可真实的情形确实如此吗?浪漫主义文学运动,其基本主张是批驳当时的理性至上论,那么,我们不禁要问,做一个充分理性的人,难道不好吗?

生活中大部分时候,发挥个人理性的多少,往往标志着一个人是否走向成熟。理性发挥越少,个体越有可能与“幼稚”等特性连在一起,相反,则标志着个体心智上的成长成熟。不过,人也有感情用事的时候,情感压制住理性;也有理性退避一旁的时候——梦境中的无意识。理性规定了人的认识活动和实践行为,可是,个体,该如何认识和走进理性之外的世界呢?英国小说家阿道斯·赫胥黎,在《知觉之门》中一书进行了深入探讨。

《知觉之门》一书收入了赫胥黎《知觉之门》、《天堂与地狱》两篇长文,还包括几则附录。《知觉之门》中,赫胥黎放飞了自己的视野,表现出了不错的生物学素养、一定的文学才华,以及非凡的哲学思辨力。医学研究者从莱温仙人球中提取出了一种麦司卡林的成分,“只要施以合适的剂量,此物能超越其他一切药物,深刻地改变人的意识清醒程度;与此同时,此物还比医师药房中其他类似的药物毒性更小”为了体验其效力,赫胥黎甚至主动参与实验。

摄入一定量的麦司卡林,原先对个人生存至关重要的时空观念暂时解除,个体感知的世界,不再是冷冰冰的客体,只能够充当生存的背景和物质来源。相反,个体在“迷幻”的状态中,从严格的理性规范中挣脱出来,开始关注到一系列与现实生存——繁衍生息——无关的事物:比如对光线、色彩的敏感度,这种暂时脱离理性规约而进入的世界——“心智自由”的世界,带着神秘主义的光芒,难怪“垮掉的一代”和嬉皮士对此大加推崇。

而到了《天堂与地狱》,赫胥黎则将注意力放在了“心智大陆”上,讨论了个体与“他性”,个体的对跖点的关系。在赫胥黎看来,“有的人一生都不能意识到自己的对跖点,另外一些人偶尔会光顾其对跖点,还有一些人(但是他们的数量很少)在其对跖点上来去自如。”在个体的世界之外,尚可以体验“他性”的存在,前提则是抛弃自我,最终可达到“真如”的境界,不过,赫胥黎也注意到了,有时也可以借助包含麦司卡林成分的药物进入这一境界。

在《知觉之门》和《天堂与地狱》中,赫胥黎还注意到了语言的局限性。我们总是在以语言界定这个世界,语言确实为我们理解世界、解释世界,提供了无穷的便利,但是,语言有时,也会成为我们的囚笼。我们被语言束缚,却不自知,还洋洋得意。如何不定期从语言中逃离,走入一个不被语言预设的世界?在佛教哲学之外,或许还可以借助危害不那么大的药物。

赫胥黎以英国诗人威廉·布莱克的诗句——“清除一切迷障,知觉之门将开,万物显出本相:如其所是,绵延无止。”——作为《知觉之门》的题词甚至是书名来源,其实甚为恰当精妙。作为反乌托邦小说《美丽新世界》的作者,赫胥黎在《美丽新世界》对技术的发展表现出了警觉的态度,他的预言,现在已成现实。不过,在《知觉之门》中的赫胥黎,似乎对技术,尤其是生物科技,并未表现出过分担忧,也未提出任何的告诫。相反,他认为,生物科技,有时可以暂时“解放”被理性束缚的个体。不过,前提却是:我们不被该科技的弊端戕害。

来源: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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