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悦然,原名约然·马尔摩奎斯特(Goran Malmqvist),一九二四年生,瑞典汉学家,斯德哥尔摩大学东亚学院中文系荣休教授,诺贝尔文学奖评选机构瑞典文学院院士。

这是一部流亡中文作家的文集,而又题献给另一个高龄的流亡作家刘宾雁,一个当代中国历史上最大瞻直言,的自由门士。

我最初见到刘宾雁是一九八六年上海金山举行的“当代中国文学国际研讨会”上。参加者在这次研讨会上的发言大都是讨论当代中国文学的不同方面,只有刘宾雁的发言是个例外。他逻择了直面社会问题,对当时中国性教育受压制的情况进行了尖锐的抨击。他大胆地陈述那些让人吃惊的事实,给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听他那次发言之后,我就觉得刘宾雁是个与众不同的作家,他的内在流亡早巳经开始了。

自一九八六年初次见面之后,我又很荣幸地在瑞典的很多活动场合再见到刘宾雁。他的承担,他的勇气,他的风骨,总给人留下难忘的印象。有很多年,他编辑出版的《中国论坛》给我提供了有关当代中国社会的宝贵信息,尤其是看到了他对社会问题的洞察力。

“流亡”通常是高高在上的当权者强加在作家头上的。在中国的历史上,有些作家,比如传奇的诗人屈原,为了表明自己的高洁和清白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还有些作家,比如柳宗元、韩愈和苏柬坡,以坦荡胸怀接受“流亡”的命运,而继续创作出有永恒价值的文学作品。还有伟大的学者顾炎武,以及杰出的画家八大山人,选择内在的精神流亡,使自己能够继续著述和艺术创造,对有些作家来说,流亡是生活的一种方式。当流亡诗人北岛接受瑞典笔会颁发给流亡作家的图霍尔斯基奖的时候,他曾经这样说:

一个诗人开始写诗的那一天,他实际上就踏上了流亡之路。在某种意义上,流亡和诗歌几乎是同样的概念。诗人总是不断桃战既有的文化、既有的语言,这种角色注定了他从来没有固定的家园.企图控制文化和语言的当权者自然会把诗人看成国家的敌人。他的外部流亡只下过是他内心流亡的继续。

西元两千年,当流亡法国的高行健穫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时候,我在颁仪式上宣读了我代表瑞典文学院写的祝辞。我说,“你不是两手空空离开祖国的,你带着你的母语离开祖国,而从此以后母语也成为你的祖国。我相信,那些坚持用母语中文写作的流亡作家,有自己的精神家园。

流亡中的中文诗人、作家和学者。用这本文集来向另一个流亡作家表示敬意,表示认同,而这个作家即使身处逆境也比其他人都更好地保持了自己人格的完整,他巳经奋斗一生,而且还将继绩为人的尊严而奋斗到底。

能为一本题献给我非常尊敬的作家的文集写一篇前言,我感到非常荣幸。

二零零四年十月二十五日

文章来源:刘宾雁网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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