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年班主任工作的往事(二)

4.师范学院来了实习老师

工农兵大学生

从事教师的工作,如果始终不担任“班主任”,不身体力行地带过几个班级,便称不起“教师”这个名号。师者,传道、授业、解惑。我体会为何把“传道”置于诸事之首位是不无道理的。也正是体现了教师职业的平凡伟大之处,如果社会没有了“道”,人们就会觉得少了社会的“灵魂”,这足以体现教师“责任”之重大。身为教师应该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不断地学习、不断地完善自我。“身正为范”不辱教师的职责与使命。

教师应该把自己一生最灿烂、最高尚、最美好的一面展示给学生。

大约在1975年春,师范学院派来了实习老师。他们是中文系和政教系的毕业实习生,分配到七六级我这个班的是一个很认真的女孩子、党员。

实习老师当然都是“工农兵大学生”,真正的高考在七八年恢复的。七五年时,大学生都是“选拔”出来的“工农兵学员”,当时的口号是工农兵上大学,工农兵管理大学。因为辽宁省在毛远新等人的幕后策划之下,出了一个“白卷英雄”张铁生,所谓“英雄”是说张铁生敢于在考试时交“白卷”造反,因此是敢于“对着干”“反潮流”的英雄。是四人帮掀起的又一次浪潮,我理解是四人帮指使毛远新,想再一次把水搅浑的祸国殃民的举措,是在大约十年后,他们还没有折腾够,想让教育界再一次大乱起来。

不言而喻,没什么人看好“工农兵大学生”。为什么?其一;既然是“选拔”上来的,人为因素不可避免,人们公开认为,公正、无私的选拔的可能性是几乎不存在的。当时“走后门”正当其道,风靡各个领域。被选上上大学的人没有“人脉路子”,也必须有“背景实力”其中不乏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上大学就是“返城”的最好手段。在我六九届去萨尔图的学生中,有人上了北京大学中文系。其二;受“白卷英雄”的影响,这一批人在政治上颇有一部分激进的人物,然而在社会生活中,大多数人们已经厌倦了这种小爬虫式的机会主义者。同时在这些人中也不乏“老谋深算”的既得利益者。其三;在业务知识上,最好水平的是高中的老三届,可是轮到师范学院的学员,他们的基础文化水平顶多是初中,因为在仅仅几年之后,他们就又都回学校了,这叫做“回炉”,回到学校再一次补习文化知识。古城中学没什么班主任愿意接待实习生在自己的班级里实习,学校“硬派”,只好如此了。

与人奋斗,其乐无穷

七六级我的这个班,在初一、初二时的班主任是一位物理老师,传出流言说这位年轻的男老师在校外追求班里团支部书记的姐姐,影响师生的关系,造成了某种紧张局面。简言之:又是一个大乱班。

第一个学期刚刚开始一个月,我还没有搞清楚情况,初三接手马上又面临毕业问题,根本没有捋顺,当然不愿意再搅合上实习班主任的事儿了。

我很不情愿中途接一个班,不中意的学生干部我无法罢免,如鲠在喉,上不来下不去特别不协调,很多事情必须倾力亲为,而且消息闭塞,实习老师到达时正是我“盲人打瞎马”的时候。张兴富曾经作过我的“师傅”,我可不想像他老人家一样,给人一个“下马威”,那个女孩子很主动,执意要我给她指派工作,似乎我不应该“亏待”了人家。我说:“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两个星期的任务——深入学生,了解具体、鲜活的实际情况,提出自己的意见和看法与我交流。”在此期间,不用与我交流,只是跟班听课,跟学生一起活动就行了,应该保持自己的独立性与客观性。与我的关系就是各干各的,自行其事。我想我必须对这个实习生有所了解,“晾”她一阵子,在我自己还处于“泥菩萨过河”的时候,她如果能起到“有益”的作用还可以,否则,我无法与她“共事”。

为什么这个班给了我如此深刻的记忆?是因为我曾经以这个班的基本情况为素材,为北京市“学生思想教育工作会议”撰写了一份七、八千字的长篇调查报告,作为大会的文件材料印发给全市各个学校。在区局中教科聂老师直接参与下,吴嵩生书记亲自润色我执笔写的《关于一个教学班学生思想活动的调查》其中涉及了当时学生扒窃、吸烟、早恋、青春期心理健康、性教育等诸方面的实际情况,及详细数字统计。

七五年的学校里,开始了十年之后的“拨乱反正”,古城中学是一所很正规的学校,在石景山颇具盛名,因此各种工作秩序逐步建立起来,一切开始步入正轨。

例如会操、队列行进,班容班貌、卫生纪律、各项评比等等一系列整顿工作,按部就班,紧张有序地进行。很明显,我接的这个班,无论评什么,比什么,在年级里就是垫底儿的班级。怎么会呢?在班级里,分别以几个学生干部为核心,拉帮结派,乌烟瘴气,小集团就有这么好几个,起哄、斗殴、早恋、思想问题十分混乱。而实习老师来之前的一个月,我只是刚刚找到问题的症结。

女生中,八角地区的一派是南亚萍的天下,南亚萍从小学就是红小兵大队长,人称外号“大苹果”,升入古中后,仍然是年级红卫兵负责人,小姑娘人长得很水灵,一双大眼睛很漂亮,圆圆的脸盘真像一个粉红可爱的大苹果。由于当惯了干部,为人很是“霸道”,常常是颐指气使,很多女生,甚至男生都要看她的眼色行事。可巧的是她家楼下住的是一位架着双拐的同班同学,张桂兰。从小学南亚萍天天就陪张桂兰上下学,为此南也一直是“学雷锋”标兵,这本来是一件好事儿,值得推崇、赞扬的。问题是张桂兰从小是小儿麻痹症,属于重残,双腿变形,年长一般同学四、五岁,有近二十岁的年龄了。加上她整天坐着不动,只是“瞪着眼睛”观察别人,“捉摸”别人,显然思想就是比别人要“复杂”.得多,同时家里因为她残疾,很娇惯。已经到了十八、九岁的年龄,也许为了使自己更能吸引别人的“关注”而不被“忽视”,每天上学还抹香水,描眉、扑粉,这在当时的环境是属于极特别的现象,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由于她的残疾,大家似乎就原谅了她类似这种的“过分”。

六建公司的宿舍和首钢甲字平房,在古城地区属于另一个派别的女生。为首的是班团支部书记张淑芬,她们说:张桂兰是狗头军师,她躲在南亚萍的背后,很多“坏主意”“馊主意”都是张桂兰出的,来回挑拨离间,是一个“事儿妈”。张的外号叫“媒婆”,不仅因为她描眉擦粉,还因为她总是给别人“栓对儿”,编造了很多不知道真假的“绯闻”,搞不清楚为什么这种事她坐在家里都能“收集”得到。而且说话特“浪”,描述得活灵活现。什么话她都敢说,不懂得害臊,口无遮拦,一点也没有学生的样子。完全像一个说张家长道李家短的长舌妇、毒舌。他们还一一举了许多例子。比如,她专门说:谁谁昨晚上“拍婆子”去了(意思是追女孩子了)然后就是有如身临其境般的详细描述;要不就是某某“涮夜”去的时候让人家长逮住,给揍了一顿;又有那个女孩儿买了一包香烟,放在楼道的奶箱子里,让别的男孩儿而不是自己的意中人,从中途给“截获”拿走了,女孩气得直跺脚;又有谁谁追某某没追上,挨了一记大耳光子,脸上都能看得见五个红手指印儿……这就是张桂兰的“业余生活”和她的“兴奋中心”。

南亚萍的座位在最后一个,紧临教室的后门,总有一些外班的男孩到后门来与南亚萍搭讪,本班的男生到此时就一齐起哄,高喊:“给某某一大哄呀!呕吼!呕吼!”某某当然指的是外班的那个男孩。他们的喊声整齐划一,“呕吼!呕吼!”的声音响彻楼道,整个楼道都随之热闹起来,各个教室或多或少都会涌出几个人站在楼道里,专门出来看“西洋景”。一直哄到铃声响起也余兴未尽,平静不下来。这使得南亚萍反而特别“自鸣得意”。红红的小脸蛋,兴奋不已。这时的教室里,哪还有什么“学习”气氛?没准儿,小纸条上传递的、邻近座位所窃窃私议的,都是为什么会起哄的“原委”,这就是学生的“兴奋中心”。作为班主任,我决不可能让这种起哄的源头,来自于我们班。

真是乌烟瘴气!怎么办?先找南亚萍。以起哄的事情为突破口,就事论事。

“为什么有这么多的男孩子找你来搭讪?”

她的态度很不配合,在这方面似乎有点儿“饱经沧桑”:“他们来找我讨论工作问题。”

“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儿,什么工作问题?”

“不是所有的工作问题都有必要和你谈,……”她还挺“老练”,竟然用这样的话“噎人”,可以见得,小丫头有多么狂。听学生讲原来的班主任被小姑娘“干撅”得一楞一楞的。硬是拿她没辙。真的是在中学里,年轻的男老师对女学生就没办法了吗?

“我可以找年级组长、找吴嵩生书记和你谈。你看够‘够份’了吗?”

一旦找到她,我就做好了准备,有了充分的调查研究。把我了解到的事情一一道来,让她体会到我的“和气”并不是没有“底气”,我所说的每一句话有每一句话的根据。钉是钉、铆是铆。然而,我绝对是正面教育,一个歪词儿都没有,讲的全是正理儿。越是这样的学生干部,我越是不可以给人留下把柄,必须做到“点水不漏”“无懈可击”。但是,我当然要有足够的“力度”去解决问题,班主任“谈话”,“话”不可以白谈,我不做无用功。毫不讳掩我的看法,“无风不起浪”,事出有因,不论有什么样的客观原因,什么才能让全班同学一起哄起来?她本人必须考虑自身有什么原因。我不做任何指责,不追究任何责任,也不下任何结论。我只是提出问题,举出事实,提供考虑的思路和线索,小姑娘“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了。我确实有点儿“生气”,我认为南亚萍的态度有点儿不识好歹。一开始的立场,就站到我的对面去了,摆出了一付“防守反攻”的架势,似乎认为我不是帮她,而是想给她难堪。某种程度上,如此“狂妄无度”的学生干部,在文化革命后期还是大有存在的。这正是“运动后遗症”,他们整天“飘飘然”地好慕虚荣,听不得半个“不”字,更听不得良言相劝,他们根本就不把老师当回事,反而是时常地拿出点儿小样儿,给老师点颜色看看。更是“老虎屁股”摸不得。只想着如何去“飞扬跋扈”“以势压人”,可今天偏偏遇到了我这么个很“认真”的人,而且不“怵”和老虎对阵。一斗到底,不见成果不罢休。

我想,中国人历来的传统,一涉及恋爱的问题就十分敏感,尤其在当时的环境背景之下,根本没有任何“性”教育,学生没有更多的学习任务,整天游来晃去,闲情逸致颇多。处在“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对于“早恋”问题是一个“兴奋”的焦点,他们懵懵懂懂可以说处于一种愚昧状态。因此这样的问题就不可以在大庭广众面前,大兵团解决问题。在这个班里要树立正风,不是“批判”什么现象,而是解决什么问题。不是花力气调查什么、核实什么个人隐私,从而搞臭一批人,再去拉拢一批人。而是让学生树立正确的是非观,恋爱观、以及人生观。不是专门去触动人的痛楚和要害,而是用正面的东西去影响、改变负面的作用。因此,我确定思想教育由“人生观”入手,首先发动学生收集名人名言,一起动手布置教室,把名人名言装祯美化贴在墙上。半个月过去了,大家不再把“拍婆子”的事儿当成“话题”,而把列宁、马克思的话记忆下来,成功地转移学生课余的语言兴奋中心,改变了教室里的气氛。以《马克思的青年时代》为教材,讲马克思的故事,讲毛主席的《蝶恋花。答李淑一》。细致的工作,个别谈话有我做,讲故事的主题班会有实习老师筹备、主持做。因为任务具体,实习老师做得很不错,查了许多资料,把马克思与燕妮的故事从年轻讲到老,语文实习老师发挥优势讲蝶恋花、还教唱蝶恋花,领着学生排蝶恋花的舞蹈,在国庆节的校会上表演,总之热热闹闹、有声有色。

我所采取的第二个步骤,托人带信,在一天晚上把她母亲请到我的宿舍里。这样的事情和孩子说不明白,很容易产生抵触情绪,严重了会产生对立的局面。和母亲谈应该是事半功倍,很容易就能找到共同语言、达到相互理解、相互支持的效果。

南亚萍的母亲十分精明强干,是八角街道居委会的主任。当时也就四十上下岁,也是八角大楼赫赫有名的人物。我没有直接和她谈她女儿的问题,以我的估计这类人总有一些优越感和虚荣心。我必须给家长以足够的面子和尊严。所以我借口说,我刚刚接了一个班级的工作,遇到了许多棘手的问题,大姐街道工作了许多年,经验丰富,向大姐讨教几招儿,请大姐帮忙出出主意。

假借有这么一个女孩子,出了什么什么问题,……把我一个多月以来了解的细节、故事讲给她妈妈听,对于一个女孩子的利害分析再三,最后请她母亲出主意怎么办好。我明白地告诉她,我认为直接亲自和家长交流不太合适,老师直接找家长谈孩子的早恋问题,不但让孩子会产生对立情绪,激化矛盾,而且让家长无所措、无从着手具体问题的解决,达不到解决问题的实际效果。希望她借街道工作之便,多宣传、多做家属的工作,号召家长携手关心孩子的身心健康,注意自家孩子的思想动态,……云云。总之,给她戴足了高帽子,也充分讲清楚了利害。同时我主动给她介绍了班级以后的工作计划,请她配合班级工作在家里做学生的思想工作。让南亚萍在班级中起带头作用,再“立新功”。

我的材料翔实、具体,南的母亲听过后唏嘘不止,也可以说是感慨万千,说:没注意孩子就长大了,老师不说就想不到如此多的问题要小心了。当然再三追问具体是谁,我说这是个人隐私问题,声明不应该也不方便指名道姓,知道名姓也没有意义,重要的是防止发生严重问题,让孩子们健康成长。如此的问题和家长“敞开”了谈,子丑寅卯、一清二楚不会有特别什么的效果,但是缺少了家长的配合也不行。因为一涉及这样的问题,当时的家长会“紧张过度”,甚至“如临大敌”,反而使问题“僵持”在某种程度,造成师生的对立、尴尬局面,因此而造成十分严重后果的“事故”决不是少数。我认为这是一件多方面协调,细致、耐心的工作。临到最后她母亲还是醒悟了,我不会无缘无故地找到她。显然,她理解了我的良苦用心,也真的做了不少南亚萍的工作。南亚萍后来就是这样收敛了,不再“趾高气扬”了。张桂兰在班级里也随之不再“肆无忌惮”地活跃,搬弄是非。我借口为了保护学生视力,座位必须轮换,接着我硬是把南亚萍的座位调到了教室的中央了。班里经常有人起哄的问题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这个“兴奋中心”也就成功地转移了。我想处理学生早恋的问题,只可以对事,不可以对人。把事情的利弊解释清楚了,学生不糊涂,能够达到教育的目的,就是成功了。

这个班的主要症结是学生干部选得不适当。班风不正,“正”不能压“邪”,歪风邪气占主导地位,宗派、小集团的势力猖獗,正派、老实的孩子在班级里受压抑、占不到主导地位。工作的难点在于我为了和谐师生关系,无法贸然撤换不称职的干部。另外,青春期的问题突出,由于张桂兰等人的作用,有人是“开诚布公”“明目张胆”地,有人是“曲折隐晦”地早恋的问题十分严重。心理健康问题很多,然而如此的工作必须一个一个分门别类地,仔仔细细地做,不可以简单、生硬、直接的谈话,只能迂回、引导、启发从而提高自身的认识,谈不好会出严重问题,为了解决问题可以说我绞尽了脑汁、费尽了心力。

青春的“躁动”

另一个男孩子,刘湘石,可以说是男孩子的领袖人物。全班的男生都跟在他后面,似乎没人敢于违背刘湘石的意愿。是古城大院的首钢子弟。从小学就是校级干部。这个孩子早熟而且很不阳光,生性多疑。不知道怎么形成的,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他也表现的是两面派的作法,常常是当人一面,背后一面。小小年纪心计颇深,甚至有一番“城府”。在石景山,八角大楼、古城大楼、古城大院、老古城决然是不同的“范畴”。古城大院的住户一般是体力劳动者,首钢的管理人员大都住在楼里,古城大院是平房,自然社会基础比较复杂。

刘湘石的母亲是一个家属工,我没见过刘的父亲,是一个普通的工人。在家里刘湘石是独子,属于大人娇惯孩子、不能做孩子主、而孩子又是全家文化水平最高、最有“见识”的家庭。听他与妈妈的谈话,“你我他仨”似乎根本不把母亲放在眼里,是那种长幼无序、没老没少的感觉。很明显,儿子事事要做老子的主。说老实话,像阎玉龙那样只知淘气,精力过剩的孩子,我不讨厌。因为世人都年轻过,不淘气就算不得是孩子。“淘气”是童真的一方面的体现,“淘气”中也有“可爱”的一方面。我不喜欢没有孩子样儿的“成熟”,尤其当人说人话,当鬼说鬼话的两面派。

刘湘石的能力很强,正经地有一番“驭人”的手段,让很多人围着他打转转。口令可以喊得很准确,很威武,队列操练绝对比我有办法。可是,他就是有一股子“邪气”,眼睛熠熠有光,常常给人的感觉是“冷漠”“难以接近”,从来很少见到他开怀大笑,即便是“笑”,甚至连“笑容”也给人一种不自然的印象,总是一副“阴云密布”若有所思的样子。他追女孩儿也很有办法,上课的时候传纸条,写得直白、露骨,乱七八糟,还买尼龙纱巾、雪花膏送给女孩子,传阅派出所指名收缴的“手抄本”。更有甚者,在劳动的时候,领着一帮男孩子到饲养员的牲口棚专门去看给驴配种,回来后,还给没去看的同学讲得津津乐道,连比带划。

最让人生气的是实习老师领同学进城到陶然亭公园划船,四个人一船,他的船只让陈玉敏一个女生上船,刘湘石跳到水里游泳,回到船上之后,当着女生的面脱裤子、换衣服。我承认我的思想保守。但是,前面的事情我都可以装糊涂,当着陈玉敏的面脱裤子的事情我无法容忍。陈玉敏说她坐在船上没处躲藏,只能转身看别处。陈玉敏固然不是一个乖女孩,这也是明目张胆地侮辱女同学。事后回到学校,我找刘湘石谈话,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一点儿也不难为情,说他就是不愿意穿着湿裤衩,难受。我告诉他,这么做就是不尊重女同学,他反而说:“有什么新鲜的?她爸也长成这样儿。没有什么尊重不尊重的事儿。她不会不看吗?”我问他为什么只让陈玉敏上船,他说:“我喜欢她,就让她上我的船。她要是乐意看,我也不怕她看!”一派胡搅蛮缠,蛮不讲理的样子,完全不把我这个班主任当一回事儿。野蛮、直白,毫不避讳,似乎我在这样的学生面前是“弱势”,因为我的脸皮还没有他的厚。似乎作为班主任非但没有“权威”,我得仰人鼻息,看刘湘石的“眼色”。试想,七十年代的中国,还没开放到一个男人当着女人的面脱裤子不当一回事的时候。那次划船我虽然没去,在班级中这也是一件“事故”。我必须处置,不可能助长这样肆无忌惮的气焰。教不严,师之惰。否则,家长把孩子交给了老师,老师是干什么“吃”的?

陈玉敏也是古城大院的孩子,我没搞清楚在家里刘湘石和陈玉敏有什么瓜葛,也没搞清楚到底陈玉敏在街道上的表现如何。认真“调查”此等事情根本没有必要。我没有去家访,更没有通报年级组,我不想把这件事情“扩大化”,只想在自己的权限范围内“消化”掉。

就事论事,处置必须公平。这一回陈玉敏属于受害一方。理应让刘湘石认识到他是错误的,不立即端正态度就必须自食其果。

陈玉敏不是一个安分的姑娘,每天,上课的时候直瞪着眼睛发呆,要不然,一只眼睛睁大,一只眼睛眯着,给男同学“暗送秋波”。根本不学习,心思全不在学校。但是在当时的初三年级里,她在校内、在班级里是静静的,没有出现任何“行为”不端的事儿。初三一年,由于我盯的“太”紧,没出事儿。高一换了一位男老师作班主任,稍有不留神,开学刚刚由春到夏,也就是高一的期末,因为怀孕去做人工流产了。在学校里发生这种事情便是“严重”事故,男方虽说是工人,学校、街道、家长三方面出人陪陈玉敏上医院手术。高二只好退学了。所以说,事情一定得“防患于未然”,不努力地“跟进”事情出了,就是各个方面不可逆转的一个“结果”了。而这种“结果”不言而喻是人生的“大事”,在当时虽然不可以说是比比皆是,也绝不是“偶有发生”,作为一个教师,一个班主任要尽一切努力,不使这类的事件发生,才算得上尽职尽责。

再说刘湘石,他早有预感,我要从他动手了,因为他偷了实习老师的工作日记。我只要专心,我所了解的东西就全记在脑子里了,可实习老师是学中文的,养成了每事记、每日记的习惯,一个月记了一大本子,结果全让刘湘石拿走了。他把实习老师全不当回事儿,嬉皮笑脸,不仅拿走了,还暗示给实习老师就是他拿的,他还就是死不认账,实习老师能怎么办?。虽然我不方便出面“追究”工作日记的事情,刘湘石看了工作日记后会完全清楚,我了解很多情况,很多具体事实。尽管我一直不闻不问地“糊涂”着,早有南亚萍的前车之鉴,这回该轮到他自己了。这也是他为什么如此强硬地对我的原因,说不定他是在向我作最后的“一搏”,像“掰手腕子”一样,看看究竟是谁“更强”。我把原来的三个人把持大权的局面打破,成立了七人班委会,分散了权力,就是借机“一不做二不休”,削减刘湘石的势利让他没办法。他只负责课间操、队列训练,名曰:体育委员,他不再是班长了。此后,他再给我什么脸色,我不怕他“撂挑子”,也不担心班级工作会“瘫痪”。我只抓“下水游泳”一件事。仍然是“就事论事”,我自信,到此时无论刘湘石在班里有多少“铁哥们儿”,不用我“扣帽子”,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当着女生脱裤子,也不是什么好事儿、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全班同学会有这种正确的是非观念,会有正确的舆论站在我这一方。学生说这是故意耍流氓,然而,我从来不究竟细微情节,我只是静观他自己的行动。我明确、而且不容置疑地告诉他:“我知道你自己很清楚、很明白什么是对的;什么是不容狡辩的。我不想和你争辩什么、多说无益,更不想给什么人扣什么帽子,我想你应该有足够的自知之明和头脑,我只想看见你有什么‘行动’来说明你自己。我可以保证:你有什行动,我就会有什对策。怎么样解决这问题,我不想“刨根儿”,更不想“问底儿”。我把主动权交给你自己掌握。”基于从开学以来刘湘石和我的交往经验,尤其是看了实习老师的工作记录,很清楚我没有斤斤计较,事事究竟。他只有一条路可走,他不可能再和我较量下去了,他只好老实了下来。真可谓:虽然面对的是一群孩子,可也是经历了十年动乱的孩子啊!“与人奋斗,其乐无穷”哦!

对学生的事儿一定得“管”起来。尽管在文革以后,大力的批判“师道尊严”,教师也要有足够的胆量去坚持真理不停顿地做工作。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学校生活一定要有一个正义、公平、和谐的环境。我理解,“师”尽管当时可能讲不了“尊严”,为师者所传授的“道”是有尊严的,是就是是,非就是非、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这是学校教育要完成的最起码的任务。这一次我等于在实质上“架空”了两位年级的红卫兵干部,让他们有职无权。这也许是我从教以来办的最有勇气、最严肃的一件事儿了。

孩子就是孩子,学生的思想就是社会的反应,作为一个教师,我认为有责任让他们认识到为同学工作、为班级服务是一种“荣誉”;不是一种“特权”。拉帮结派不可以,为“霸”一方更是行不通。不论实质上能否达到目标,学生应该有的是“为人民服务”的朴实的思想。这就是要坚持的正面教育的目标。

只此三例、南亚萍、陈玉敏、刘湘石便可窥当年班主任工作之一斑了。孩子们正值十四、五岁青春焕发,活力四射。在“读书无用”论盛行的当年,“不学数、理、化,就凭有个好爸爸”,要树立他们的正确的人生观与价值观,树立远大的理想,真的不是一件简简单单的工程哦!这个班,显然是一个“乱班”,我只在初三年级担任了一年的班主任,不能不说是我工作以来十分耗心耗力的一个班级了。

实习老师,平心而论是很努力、很执着的一个女孩子。

实习过后,她曾力邀我去师院作客。虽然笔记本丢了,她的毕业实习总结,毕业论文在系里都是名列前茅。实习总结曾经拿到全体院大会上宣讲。

小姑娘很感激我,说我是她的好师傅。说老实话,在我这么一个班级里实习,真的会让人深刻地认识到教育工作的艰巨与复杂。做教师不易,做一个好教师愈发地不易哦!

5.忆苦思甜大会和忆苦饭

家访

从我儿子到我孙子上学,学校与家长联系总给人以这样的印象:小学一年级的儿子上课不注意听讲了,——请家长,为了鸡毛蒜皮的一点儿小事儿,老师把我“训”得无地自容、儿子老子一起“挨训”,天黑了,两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没完没了。也许就是因为那一天老师的心情不佳,找不到发泄的地方,于是,老师找家长的目的就是告状,解气。一怒之下,我把儿子转学了,从德胜门外第五小学转到了与文元厂子共建的德外二小。孙子被请家长,留在学校不让回家,不是纪律问题,是学生的作业写错了,老师向家长诉苦,告状,学生学习出了问题。以至于儿媳妇不得不“替”老师印考卷、印练习来讨好老师、“减轻老师的负担”,——莫明其妙!现在的联系都是“发手机短信”“网上下载”最好的形式是“打电话”。要不然,留住学生不让回家。显然,教师的地位“提高”了,现在的教员不挨斗了,也不批判“师道尊严”了,手段也“先进”了许多。说真话,请家长、与家长联系的“原因”也真够五花八门的了。

家访、与家长取得联系,是教师求得社会支持的一种手段。我看真是“黄鼠狼下耗子,一代不如一代”,我上学时父亲只给我开过几次“家长会”,无论如何老师也没给我告过状,即使我被判为“有思想问题”的学生,老师家访显然都是有目的的,绝对不会孩子、老子茄子、胡萝卜一块数。至少可以保持一定的礼貌水平和逻辑关系。

我体会如果我去家访,主要动机是了解学生的家庭背景,作为学生思想问题产生的根源的调查。如果因为和学生怄气了,学生没交作业了……老师就去找家长出气、抱怨、告状,从而去“训斥”家长,让大人被孩子所累,成为老师的的出气筒。无论如何我也认为是老师无能的表现。或者,也可以认为是两邻居家的孩子打架了,双方的家长像泼妇一样吵架的变异版或者升级版。

在我的学生工作中,我也曾借助家长的帮助,七十年代初,我成立过家长委员会,一学期也就开过两三次会,直言不讳,我把这些老工人家长当成了我的“护身符”,使我度过了“小学生日记”惹起的一场风波。七十年代中期,我请到过坦桑尼亚,第六建筑工程公司为援建铁路,曾经出过国的家长,因为当时没有开放,有过出国经历的人是少之又少,讲过他们在国外的经历,作为学英语的动员。

七五年,我接刘湘石、南亚萍这个班,家访的人次、家庭是最多的一届,主要目的是为细致地了解学生的家庭背景,因为从文化大革命的混乱局面,学校受张铁生思潮的影响,“读书无用论”盛行,早恋、青春期教育问题十分突出。孩子精力最旺盛,必须把他们引导到认真学习的轨道,否则,“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岂不是又糟蹋了一代人的青春的大好时光!

正面的思想教育,永远是学校德育的主题

我和实习老师设计了一系列的活动。

“我与……比童年”比如与雷锋比童年,与爷爷比童年……当时,儿童艺术剧院推出的话剧《千万不要忘记》剧中列宁有一句台词:“千万不要忘记过去,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儿艺还推出了《报童》讲的是周恩来在重庆八路军办事处与新华日报报童的故事,抓住其中的故事情节,典型的台词与学生自己的经历表现比较,加强正确人生观的引导,认真进行多样的教育。

通过认真的甄别、筛选,通过首钢工会请来真正的产业工人进行“忆苦思甜”,报告会之前,进行认真的准备,详细地介绍学生的情况,使得报告会更具针对性和现实性。实际上,当时无论石景山还是城区,无论中小学还是大学,都有一股“忆苦思甜”之风,当然是借势而发,为我所用。

实习老师给学生布置语文作业,让学生自己调查了解“家史”自己写、和长辈比童年。提倡从祖父母一代写起。语文实习老师当然可以发挥语文学科的实力,遴选出典型材料再加工,分成小组在深化挖掘,深化采访,最后在比童年、写家史的基础上,在班级召开“忆苦思甜大会”。

天上布满星,月牙儿亮晶晶。
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
万恶的旧社会……

月亮在白莲花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学唱“忆苦思甜”的歌,讲“忆苦思甜”的故事。当然我们还吃过“忆苦饭”。

有关“忆苦饭”的事儿

说起“忆苦饭”的确应该写上一笔,“忆苦饭”,即是野菜糠窝窝。学校附近有的是野菜,先由学生采来大批野菜,再派学生到附近的面粉厂买来麸子、糠、棒子面,再委托学生家长帮助蒸成窝窝头,大家在“忆苦思甜大会”上先吃“忆苦饭”,再听“忆苦”报告,最后深入讨论、表决心,“千万不要忘记过去,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从而达到继承革命传统,树立远大革命理想,做革命事业接班人的教育目的。

我认为这也是一种“拨乱反正”的思想教育手段。如何从一片混乱之后,在重新纳入规矩方圆的轨道也不失是思想教育的方法之一。

“忘本”就是迷失,用现在的语言讲就是“感恩”教育。“信仰”、“理想”我认为在教育工作中是至关重要的养成性教育。从小到大一时不可或缺。没有信仰、没有理想,浑浑噩噩的人生岂不成了行尸走肉、造粪的机器!民族的精神、国家的前途、以至人类的命运难道不是教育工作要时时讲、天天讲的必修课?

孟子曾经说过:“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正如国歌中“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面临发达国家经济技术的强势地位和世界上的霸权主义、强权政治,中华民族应该有处在“最危险的时候”的忧患意识,温家宝总理在四川汶川大地震时,鼓舞人们要“灾难兴邦”。

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需要“忧患意识”;不需要“妄自尊大”。

十年动乱是不可取的。然而,中国人是否能够避免像“十年动乱”类似的事件再发生?

让人们再重塑坚定不移的信仰;崇高远大的理想;使横流的物欲得到应有的遏制;使伟大的献身精神再现也是任重而道远吧!

当然,当年的忆苦饭做出了许多花样儿,“造”出了许多名堂是不可取的。有人在忆苦饭里放了许多不卫生的东西,让人吃了生病,强迫一些老年人尤其是体弱有病的人硬吃、“不吃就是立场问题”等等都是那个时代的特点。可是我认为,作为一种思想工作的手段是无可厚非的。尤其在“拨乱反正”阶段不失是一种方法。相形之下,现在的思想工作是功、名、利、禄的诱惑岂不是更“苍白”无力吗?在这方面照样存在了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问题。

我自认为从1968——1982年我在古城中学工作了十四年,这期间我主要从事初中英语教学工作。其中,大约十二年,我都担任了班主任的职务,我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班主任工作上了。这也是时代造成的,正是这几年时间,使我成了一个“完全”的教师。所谓“完全”,就是可以胜任教育与教学双方面的工作。

当班主任对我而言,锻炼了我的工作能力,使我融入社会,很自然地走进了社会大家庭。在首钢这个大的社会环境之中,产业工人的质朴、现实、公正都给予我了很充分的营养。从中我长大了,从一个稚嫩的小学生长大成人,成了一个颇具见地、有一定能力、合格的人民教师。另一方面,我届时在石景山区英语界也打开了局面而且颇具名声,学业虽然没有长足地长进,但是我也是石景山教师进修学院,英语教研员,是建院元老级的人物。

凭心而论,石景山教育局没有亏待我,给过我机会,我是感恩的,更是知足的。

(待续)

转自民间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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