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恋》没有看过,好坏不敢妄加评论,不敢说它最好,也不能说它最坏。看了人民日报和“红旗‘上的批评长文。对批评者的有些观点和分析方法实在不敢苟同。党的政策是允许反批评,因此也提出自己的几点意见。

1981年10月7日,人民日报用整板发表了长文“论《苦恋》的错误倾向”。其中对戏本的一句话进行了冗长的批评。《苦恋》中一个老和尚,说该寺中的佛像是让“善男信女的香火把它熏黑了”,后来戏本中又出现了熏黑的佛像。

批评者从这段话出发,对《苦恋》作者展开了批判,说他“企图用一个简单的比喻来概括一种复杂的历史现象”,是“至为荒谬的”,是“典型的历史唯心论的陈腐观点”,是“为四人帮罪责开脱”,,是“亵渎神明”。

看了之后不禁使人想起了“文化大革命”中的那些批评文章,其观点,其方法,其武断,很有点相似。文章的这一段很难使人信服。

“香火熏黑了佛像”这是人们经常可以看到的一种真实的现象。佛象的变黑,确实不是一两个人的作为,而是很多人作为的结果。

《苦恋》作者抓住这个生活中的真实,将其变成一个艺术形象。这个艺术形象很有一定的哲理性,说明一些重大普通的社会现象,并不是个别人的创造,而是众人作用的结果,有其形成的社会原因。

对艺术作品中这样的具有哲理性的比喻,是完全允许的。只有极为虔诚的宗教信徒,才会提出抗议,说这是“亵渎神明”。

作者写“香火熏黑了佛像”并没有说佛像是指谁,艺术作品的特点是准许人们去联想的,至于想歪了,作者不能负责,批评者根据《苦恋》还有挥动语录的画面,因此一口咬定说“佛像”是指“革命领袖”,接着就提出了一系列不近情理的质问“怎么能把革命领袖比作‘黑色的’神呢?革命领袖就是金光闪闪的神吗?把革命领袖当作佛像,当做封建迷信的象征来比喻,其本身就是至为荒谬。”

看了戏本的那段形象,一般人都不会想到“革命领袖就是金光闪闪的神”。人们既不会想到马克思是“金光闪闪的神”,也不会想到列宁是“黑色的神”。说白桦同志把革命领袖比做“黑色的神”是很没有道理的。

还要不要比喻?

“香火熏黑了佛像”,做为一个艺术的比喻,也可以联想到对毛泽东盲目的崇拜的形成过程。而且重点在比喻这种社会现象的成因。批评者在文章中都讳言毛泽东,说佛像影射了“革命领袖”,到底是那个领袖呢?领袖只有一个人吗?而且即使有人联想到了毛泽东又有什么了不起呢?“佛”自来在中国人民心目中都是一种善意的比喻,如“佛面善心”,“菩萨心肠”“老佛爷”都是包含着褒意,是一种信赖,尊崇的意思。

对毛泽东盲目崇拜的形成,有毛泽东本人的责任,也有客观原因,如果用众人香火熏黑了佛像来比喻,有什么“至为荒谬的呢”?如果说这个比喻“荒谬”那什么比喻恰当呢?在十年浩劫期间只准用红太阳来比喻毛泽东,自然科学家研究太阳黑子,被说成是“恶毒攻击伟大领袖”受到迫害,我想那才是真正的“至为荒谬”呢?

说白桦的比喻是“典型的历史唯心论的陈腐观点”是“为四人帮开脱罪责”,实在是上纲太高,言过其实。

文艺作品中的比喻是作者通过真实鲜明具体的形象(当然只能是局部的),来诱发人们的思想,通过思考明白一些道理。如果文艺作品的比喻有利于提高人民的识别能力,有利于丰富人们的想象力,那么这个比喻就是成功的,如果比喻能使人们提高政治认识,明白重要的哲学道理,那就很应该受到赞许。

“香火熏黑佛像”,我认为是一个比较好的艺术比喻,除了那些还在盲目崇拜不能自拔的人,是不会感到伤害了自己感情的。

艺术中的比喻,准许人们去联想,如果产生一些荒唐的想法,作者是不能负责的。鲁迅曾经说过同是读了“红楼梦”各人的想法各不一样。自己想歪了怎么能找作者负责呢?

艺术比喻不能象政治比喻那样严格要求。

政治家经常使用比喻。列宁就曾经说过帝国主义是“泥足巨人”。毛泽东在很早以前说过“纸老虎”。能说这些比喻是“企图用一个简单的比喻来概括一种复杂的历史现象”吗?是否也可以说这是“唯心论”呢?

列宁说过比喻总是有缺陷的,这是对政治比喻来讲的,对艺术中的比喻就更不能要求唯真唯肖,更不能要求象机械那样准确了。如果一定要比喻是十分准确的,是十分一致的,那么实际上是扼杀了艺术中的比喻。

为扫除盲目崇拜尽一分力

个人盲目崇拜,是造成十年灾难的原因之一,全国人民都在追索其形成的原因。

文艺界的同志们克服阻力,使用某种形象的比喻,试图从某个角度,某个方面揭露盲目崇拜的形成原因,这是十分可喜的现象。

即使有点差错,也尽可不必无限上纲,瞒天牵连。如果说在十年动乱中对山呼万岁,对“忠字舞”,对宝书组成的红海洋,无力抵制。那么今天也应该为清算这种落后的现象尽一点力,即使不能尽力,当别人试探着解剖这个问题时,也大可不必去打闷棍。即使有点不够成熟有点差错,也可以讨论。更何况白桦的比喻,还比较生动比较成功呢。如果人们从这个比喻中领悟到今后要努力提高科学、文化水平,要扫除落后思想和封建思想残余那不是很好吗?

如果中国人民都能够从这个艺术的比喻中吸取教训,从今以后不再陷入盲目崇拜潮流之中,那真是谢天谢地了。

批《苦恋》的文章作者,在文末把最近某位中央领导同志的教诲说成“真是暮鼓晨钟”。如果按照作者的比拟法,那不是中央领导同志比做敲钟打鼓的老和尚,把自己说成是默颂经文的小和尚了吗?再进一步上纲,如果把党的领导说成是和尚,表示自己愿当虔诚的信徒,请问作者站到什么立场上去了?这么几问之后,再请问作者还受得了吗?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是彭德怀同志曾引用过的一句话,我想与作者共勉之。

孙文广
81年10月15日
于济南劳改支队

(《狱中上书》,孙文广/著,香港夏菲尔出版社,200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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