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月22日
以哈战争去年10月爆发以来，遭以军轰炸的加沙地带已造成超过2万4000平民丧命。据文学网站Lithub在2023年圣诞节的统计，至少有13名知名诗人、作家、艺术家、学者在战火中遇难，其中有年轻的女诗人，有加沙伊斯兰大学的英语文学教授……和平无期，战争何时是尽头？
我予你庇护
免于伤痛与折磨。
以神圣经文
我保护橘子免受磷的毒蛰
让云朵免受烟雾侵害。
我予你庇护，因为我们知道
尘埃终将散去，
相爱相杀的人们
终有一天会欢笑。
（节录自《我予你庇护》阿拉伯语原作希巴·阿布·纳达（Hiba Abu Nada），中文译自Huda Fakhreddine的英文翻译）
年轻的巴勒斯坦诗人、小说家希巴·阿布·纳达在2023年10月10日完成这首诗的时候，始终充满希望。她用文字激励着战火中饱受折磨的人。遗憾的是，10天后，以色列对加沙南部的空袭，杀死了待在家中的诗人。
她才32岁。
世界失去了一位善良、坚强的诗人。在哀思中，遥远的读者只能继承她的遗志，在残酷的现实中继续企望和平，不要放弃人性向善的可能性。
以哈战争自2023年10月爆发以来，遭以军狂轰滥炸的加沙地带已经酿成超过2万4000平民丧命，数以百万计的人流离失所，而国际社会无力阻止人道危机恶化，和平遥遥无期。死者中有好几位知名的诗人、作家、艺术家、学者，根据文学网站Lithub在2023年圣诞节的统计，至少13人丧命，他们是：希巴·阿布·纳达、雷法特·阿拉瑞尔（Refaat Alareer）、奥马尔·阿布·沙伊什（Omar Abu Shaweesh）、Abdul Karim Hashash、Inas al-Saqa、Jihad Al-Masri、Yusuf Dawas、Shahadah Al-Buhbahan、Nour al-Din Hajjaj、Mustafa Al-Sawwaf、Abdullah Al-Aqad、Said Al-Dahshan与萨利姆·纳法尔（Saleem Al-Naffar）。
知名诗人、学者、社会运动家雷法特·阿拉瑞尔之死引起西方世界的关注。这位加沙伊斯兰大学的英语文学教授于12月6日与他的弟弟妹妹及四位外甥一起死于以军的空袭，得年44岁，遗下妻儿。
记录受害者故事
雷法特·阿拉瑞尔在遇难前不久于社交媒体重贴他2011年写的英文诗作《如果我必须死》（If I Must Die），这首诗在他死后广为流传：“如果我必须死／你必须活下来／诉说我的故事／把我的一切都卖掉／去买一块白布来／还有一些线／（最好是白色的以及一条长尾巴）／这样一来，当那个在加沙某处的孩子／抬头寻找天堂的时候／等待他在火光中离去的——／来不及道别／尸骨无存／什么都没有留给自己的父亲——的时候／看着风筝，你为我做的风筝，高高飞扬／闪现一个念头：天使在那里／会为他寻回爱／如果我必须死／让它成为希望／让它成为传奇”
雷法特·阿拉瑞尔是活跃的社会运动家，发起“We Are Not Numbers”（我们不只是数字）计划，为加沙的受害者发声。他鼓励学生写作，曾主编“Gaza Writes Back”（加沙回函）一书，以短篇小说反映加沙地带的现实。2014年以色列对加沙发动地面战后，他与Laila El-Haddad合编“Gaza Unsilenced”（加沙不禁声）记录受害者的故事。
他选择以英文写作，直接面向西方读者。
Jehad Abusalim等合编的“Light in Gaza”（加沙有光）一书中，收录了雷法特·阿拉瑞尔一篇悲伤的散文。他在文中追溯了自己在加沙的成长经验：父亲被以军流弹击中残废。他自小痛恨以军，小时候他会向以军丢石子泄愤。有一次，13岁的童年朋友Lewa Bakroun在放学途中被以色列的定居殖民者开枪射杀。Lewa Bakroun并没有向以色列人丢石子却遭到报复：“那些定居殖民者想要教训丢石子的小孩，以杀害另一个小孩的方式：在放学回家孩子们颤栗不已的众目睽睽之下。”
对他来说，在以色列暴政下，他只剩下“伤痕累累的童年、创伤记忆、痛苦、失落，还有更多。”
他在文章中一直重复着加沙人自我安慰的话：“一切都会过去的，会过去的……”战争期间，他靠讲故事来安抚家中三个小孩。他承认自己有时是在自欺欺人，但对着孩子，他必须说谎。
雷法特·阿拉瑞尔在课堂上教莎士比亚的作品，在谈到《威尼斯商人》的反派人物犹太商人夏洛特的时候，他发现，学生们特别能同情夏洛特的命运。他写道：“夏洛克就跟我们巴勒斯坦人一样，不仅不断遭受以色列的侵略、破坏和种族主义，还不断遭受以色列战争机器的误导和诽谤……夏洛克当时的处境是，他必须在完全屈服和屈辱、沦为次等人和通过可用手段反抗压迫之间做出选择。他选择了反抗，就像现在的巴勒斯坦人一样。”
借由文学更接近加沙
从远方观视加沙，一如定居美国的巴勒斯坦学者、电影导演赫尔加·塔维尔-苏里（Helga Tawil-Souri）与Dina Matar主编的“gaza as metaphor”（加沙作为隐喻）所写，加沙是：露天监狱、恐怖、反抗、贫穷、占领、攻坚、创伤、赤裸人性、危机、悲怆、例外、难民、民族主义、隧道、废墟、持久……但只有通过故事，借由文学，外人才能更靠近剥除隐喻，更接近加沙。
以国际媒体中常出现的加沙地下隧道网络为例，我们被灌输它的唯一功能：恐怖分子藏身之处，但这本书中Khaled Hroub揭露了地道的其他功能：爱情线、贸易线、抵抗运动线……这些地道有千百种故事线。由于加沙边境被封锁，许多人借地道与异地家人团聚，或是迎接新娘，他们通过地道做买卖，或是如巴勒斯坦知名作家、现任文化部长阿特夫·阿布·赛义夫（Atef Abu Saif）长篇小说“A Suspended Life”（悬置的生命）中的政治抵抗事迹……难怪作者如此写道：“加沙地道是巴勒斯坦传奇之缩影。”
但加沙不只是战乱，还有别的议题，一如赫尔加·塔维尔-苏里形容，这是一座充满创意，坚韧且活泼的城市。阿特夫·阿布·赛义夫主编的另一本书“The Book of Gaza”（加沙之书）则收录10篇老中青巴勒斯坦作家的作品，其中书写中产阶级生活、女性身体、爱情等主题的小说，让读者看见，战争以外的加沙生活：大家其实都一样，有类似的烦恼。
你我都是人。
最后以赫尔加·塔维尔-苏里的文字总结：“如果我们被加沙的恐怖所震慑，我们同样应该被相反的一面所吸引：加沙是多么的宏伟……加沙可能迫使我们瞥见黑暗的核心，但它同样揭示了永不放弃的人性之心。”
亡故记者作家具代表性
如果你对巴勒斯坦文学有兴趣，许多选集、许多作家都会提到加桑·卡纳法尼（Ghassan Kanafani）。这位1972年在贝鲁特遭汽车炸弹暗杀的巴勒斯坦记者、作家极具代表性，小说《太阳下的男人》、《重返海法》等都是巴勒斯坦现代文学经典。加桑·卡纳法尼有篇短篇小说《加沙通信》，主人翁本有机会随挚友到美国升学，改变命运，但他写信给好友严正拒绝了对方的好意：因为他从科威特打拼几年回到加沙，发现心爱的外甥女在以军轰炸中受伤必须截肢。他不愿再离开家乡，要与家乡家人同生共死。此后，许多决心与加沙同生共死的作家，都会引用这篇小说的文字。
来源：联合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