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今天的东方式教育,其规程内容大多来自西方教育体制的经验;自从科举废除,原来中国传统教育的一套,基本上就被淘汰了。但是今天总结华人世界教育成果,并不令人满意,既说明所谓学习西方教育体制,只是学得体制皮毛,并未掌握西方教育的基本精神;同时也说明,中国封建时代的教育固然有很多弊病,但是能够延续千年,必然也有值得发扬之处,但是现在也被抛弃了。自己的东西丢掉了,别人的东西没学会,造就了今天华人世界教育的畸形现状。或许,我们回过头去,重新看看传统的教育制度,对於新传统来说,也是另类的创新。

在传统教育体制中,有一个现象是今天的教育体制无法相提并论的,那就是对小学教师的尊重。古代家庭凡是具备一定条件的,子女到五丶六岁的时候,就会延请秀才或者多次考取秀才不中的人来家中任教。聘任老师的仪式非常隆重,全家要着正装,准备宴席,所谓「衣冠酒食」,以示敬意。据古书记载,宋代的时候,「发蒙之师」(相当於今天的小学老师)最受尊重,因为他们被认为是社会的启蒙者。凡是有所功名的人,一旦还乡,都要到启蒙老师家中拜谒。

想想我们今天,有多少人还会记得自己的小学老师呢?更不用讲功成名就之後去谢小学老师的师恩了。传统教育中这种通过对发蒙老师的特殊礼遇,彰显的是社会对基础教育的重视,尤其是初期阶段教育的重视,这一点,难道不值得今天的教育体制认真思考吗?对比古代,今天的教育,似乎就是中学丶大学的代名词,有多少教育专才愿意到小学任教呢?小学是启蒙阶段,知识的获得还是其次,如何做人才是初期教育的重点,对小学的重视,反映的是社会对於教育的基本理念问题,那就是教育应当「不仅教其读书,实教其为人」。而我们今天的教育,从小学开始,就注重技艺知识的部分,这固然增强了小孩的社会竞争力,但是「为人」的部分,似乎已经不在教育的关切范畴之内了。这样对吗?

再看大学。古代考上秀才,俗称「进学」。所谓「进学」,就是进学宫深造。这个「学宫」,就类似今天的高等院校。现在的台湾大学校长叫杨泮池,「泮池」者,就是当时的校园(「学宫」)门外的水池之名。除了泮池之外,学宫另一个固定的场所叫「明伦堂」,一般建在大成殿前,是秀才们聚会讨论的地方,相当於现在的会议厅;而讨论的内容,除学问外,更多的是地方事务,尤其是有关纲纪风化的问题,或者说是地方上的伦理道德案例,这样的讨论提供给当地官员做为参考,这是学宫中的秀才的重要使命。

更有甚者,从明代以後,一旦有什麽具有争议性的国家大事发生,秀才就要齐聚在明伦堂进行讨论,形同议政。重点是,这并不是个别秀才出於对政治事务的关心所为,而是学宫的制度之一,设计的用意,就是鼓励乃至要求秀才们关心国家公共事务,可见古代教育制度的目的之一,就是希望类似高等院校这样的地方不仅是做学问的地方,也是参政议政的地方。所以才有後来明末名士黄宗羲在《明夷待访录》中提出的,大学应当成为一种政治机构的建议。反观今日之大学,又有几所会鼓励学生参与社会公共事务呢?学生参与社会运动,会被认为是「问题学生」,这其实是违背传统教育思想的。

传统当然是要被超越的,但是传统之所以为传统,其中也必有其顺应道理之处,无论我们现代化到什麽程度,都应当不时地回顾一下历史,从中寻找有益的启发。教育尤其应当如此。●

来源:自由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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