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我编辑的“黑色文库”的书籍都成为垃圾,不仅是愤怒也是悲哀。图/中国妇权创办人张菁提供

这是一个阳光亮丽,温度近零的冬日。笔者参加12月10日国际人权日在华盛顿国会大厦里魏京生基金会举办的纪念民主墙40周年和“人权无疆界”的展览会。会场里有画家Tom Block展出的几幅人权活动家的巨型人像写生油画和六四广场上浴血场面的图片。

展台上推着一些劳改基金会出版的书籍,其中有几本是我曾经担任过主编的政治犯自传系列“黑色文库”和《秦城监狱》、英文的《计划生育》,原来以为是要进行拍卖,结果周遭几位人士说,这是他们从劳改基金会门前的垃圾桶里“抢救”下来的,谁要谁拿。在场的有遇罗文、张林、张菁、唐元隽,他们都曾经坐过大牢,张菁等人还给基金会捐过狱中的照片。

笔者曾经在华盛顿的劳改基金会工作过10年,担任基金会主任,主编该机构的一切杂志和刊物,直到2010离职。我经手编辑的书籍达30多本,“黑色文库”里的20多本政治犯自传包括徐文立、吴弘达、廖亦武、杨子立、李贵仁、林昭(传记)等20余人的自传、传记以及每两年出版的《劳改手册》以及另类书籍如刘晓波的《未来自由中国在民间》、余杰的《不要做中国人的孩子》。

自从我离开之后,这些出版工作稍为延续了一段时间,后来几乎就停顿了。多年来有一些机构和个人想购买这些书籍都求告无门,因为劳改基金会的运作不畅,无人负责。自从基金会的创办人和执行主任吴弘达2016年死亡之后,不久基金会和劳改纪念馆就关闭了,据说进行内部整顿。秋季以来该馆重启,没想到2个月以来,不仅馆内原来的一些为数不多的劳改展品不翼而飞,连馆内的藏书竟然也被扫地出门,抛弃到垃圾桶里。

馆内原来的一些为数不多的劳改展品不翼而飞,连馆内的藏书竟然也被扫地出门,抛弃到垃圾桶里。图/张菁提供

一个公益性的人权组织,于2009年因人权官司,获得了雅虎公司1730万美元的赞助,自此以后负责人吴弘达在往后的8年之间将此款项用掉泰半,所创办的所谓“劳改纪念馆”并不专业化,里面的收藏也十分简单。花了将近10年设立的“资料库”没有专家负责,不仅不丰富完备,据我的猜测,这些资料都没有“数据化”,如今也都下落不明。这些年来花在因言获罪的政治犯的救助和经济援助的费用,据说是低于10%的。我尚未离职之前,是几个理事会的成员之一,我当时就提出了经费的使用不当,人道救助那时还不到8%。我的直言和“犯上”的结果是,我丢失了工作,并且必须离开理事会。

当然我个人也知道和一个滥权的上司和无能而不负责任的理事会是无法共事的,因此也自愿地离职,并返回德国。本来这些事“俱往矣”,我不愿旧事重提,虽然随后的年代,吴氏几番出事,花了很多律师费为自己摆平,但是依然没有人公开对他如何浪费公款,运行劳改基金会和人权基金会加以指责和问责。

原本这样一大笔基金是可以为促进中国的民主和人权事业做出很大贡献的,然而即便在美国这样一个自由民主的国家,竟然也容忍吴弘达这样一个“人权卫士”如此挥霍糟蹋公益资金,不加干预和过问。我认为以往的理事会成员必须负最大的责任,应当追究他们不察失职的法律责任。现在新接任的理事会,除了新手,若还有原来的成员,都必须卸任。新的理事会成员如今必须面对这次的“倒垃圾”行为问责,到底是谁下达的指示,将这些珍贵的书籍都丢入垃圾桶?是否还有纪念馆的展品也被同样处理了?这个问责事件必须向公众界公布。

新的理事会成员如今必须面对这次的“倒垃圾”行为问责,到底是谁下达的指示。图/张菁提供

眼看我编辑的“黑色文库”的书籍都成为垃圾,不仅是愤怒也是悲哀。我曾经在该文库的“出版缘起”里这样写到:“中国大陆的社会必须经过彻底的反思,对灾难的根源进行检讨和思辨,重新认识知识和道德的重要性,中华文化中特有的人文主义精神才有复苏的可能,也只有这样才能防止荒谬无知的悲剧重新上演。”“作为社会最底层的劳改犯,是制度中最大的牺牲者。以往共产党将人任意划成不同的阶级。以阶级分贵贱,以阶级区分天堂和地狱。成千上万的人因为阶级出身、思想意识、政治观点、宗教信仰,甚至因为微不足道的个人原因,被共产党政府送去劳改。劳改营里,在‘强迫劳动’‘思想改造’,要求人人挖掘灵魂,脱胎换骨的严酷环境下,人被剥夺了意志、尊严、情感和良心,即使肉身在备受折磨后,幸能存活,心灵上和精神上所受到的蹂躏和残害也万难癒合。”

那些作者都是亲身经历了狱中的磨难,和着血泪一字一句写下来的痛苦回忆,这些书出版后没有什么市场,普通人只喜欢读通俗的言情小说或是文学价值高的纯文学,对于这些倾诉苦难、揭露丑陋现实的纪事报告式文字是不感兴趣的。作者都并非有太多写作经验的人,但正其如此,这些有时笔触粗糙、文字无华的叙述还特别感人。通过我的工作,我往往跟作者有直接的交流,知道他们多么期盼能把自己的记忆和经历保存下来,而我确实认为这是为历史取证的最好方式。

如今中国的文字狱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变本加厉。图/张菁提供

据我所知,这是华文中唯一的一个收录政治犯自传的文库。而如今中国的文字狱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变本加厉,因言获罪的人数不断增加,许多人都无法活着走出监狱。在狱中他们是无法写作的,唯有活着出来,内心充满悲愤和心酸,有着毅力和勇气并且与文字有缘的人,才会写下自己的狱中经历。我不知道今后还会有什么机构支持编辑出版这种书籍,我们当下的世界太喧哗、庸俗、肤浅,人们只看视频上的碎片新闻和玩电子游戏,少有人愿意阅读书籍,但是已经出版过的这些血泪文字有史料价值,至少应当被珍藏收集,而不是当废纸一样落入垃圾桶。

民报2018-12-24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