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我的裸聊女友──婆罗洲的菲丽丝,跟我谈了许多有关汉语的话题,也不知捣浆糊,还是她的求知欲旺盛。比如她问了“炮烙”、“请君入瓮”,以及“烽火戏诸侯”是什么意思,又问了“血洗”是否以鲜血洗刷物件?为什么不用白猫洗洁精,而用鲜血冲洗?

我对她说,我是作家,不是夜郎的语言学家,有的词语,借助词典也没法回答,只好意会,不能言传。就像英文sorry(骚累),意思对不起,我却误以为:一、为色所困;二、交媾劳累。不少语词,我们都是以眼神表情来转达它的意思。“血洗、干洗、水洗”,一两句话讲不清楚,就像坦克、拖拉机、装甲车是不是同一件东西,也讲不清,这个问题,只有足智多谋的邓小瓶有资格回答。

菲丽丝问:同样是人,为何百姓只能自谦“小人”、“鄙人”,不能像帝王那样称为“朕”、“寡人”。照这种称呼,“寡妇”是不是指女皇武则天?百姓死了,叫逝世、归西,帝王为何叫山崩、崩殂呢?晓得山崩,生前为啥又要捧场为“万寿无疆”呢?一家之主称家长,一国之主为啥不称“国长”?品德高尚者称君子,为何帝王不称君子称君主?据说谦虚的君主,比如老人家,一边住在宫中玩女人,一边还自谦为公仆、人民的勤务员。

还有“僭主”,是什么意思?我告诉她,这跟“鸠占鹊巢”的含义差不多,就像你老公的小蜜抢了你的枕头。僭主不通过选举,以不正当手段包括政变、所谓的“禅让”与欺骗获得的皇位,比如袁世凯。历代草民,晓得皇上是僭主,也不敢拆穿,仍称为元首、领袖、陛下和天子。要是以暴力打江山、坐江山的帝王,夜郎又不认为僭主,而认为开国君主,比如汉高祖、朱元璋、毛润之。

最可笑的是,菲丽丝问我何谓“猪旋律”,我说不是猪旋律,不是猪哼小曲唱山歌,而是“主旋律”。何谓主旋律,就是皇上钦定的主流话语,比较悦耳,容易昏昏欲睡,像《好日子》《黄河大合唱》都属于主旋律。每个时期都有不同的主旋律,《咱们工人有力量》,现在就不能称为主旋律。

婆罗洲女友又幼稚地问我:何谓“五个一工程”,是不是搞拆迁,连续拆五户人家。我说不晓得,不能不懂装懂,这个要问御用文人;菲丽丝提起“配合”。我说,配合就是主动将脖子套进衙役布置的绞索里。

“抢劫跟“罚款”有什么区别?我说:抢劫是出力出汗的主动夺取,罚款是坐享其成的敲诈勒索。抢劫的主体,一般来说,都是沦落草莽的土匪,罚款都是坐稳江山的衙役。菲丽丝说,你这种乱嚼喷蛆,不成了风靡一时的《魔鬼词典》了!

何谓“吃茶”。有两种意思,一个是亲友同道之间以茶会友闲聊交流,一个是衙役警告,叫你“自律”,或者说“自阉”。后一种喝茶是委婉的说法,其实是变相的传唤。估计衙役受了汉武帝的启发,晓得只有阉掉睾丸,文人才能写出司马迁的《史记》。为了夜郎的文化繁荣昌盛,衙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说,这典故出处已忘记。利用纳税人的钱,住宾馆、吃宴席,在京城开什么大会,而文人一起聚餐吃酒,则以各种手段阻止,甚至动用衙役,这个可以称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独立中文笔会就遇到这种情况。

何谓“锦衣卫”。就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坐稳江山靠他们,朝廷崩溃也有他们的份。隋炀帝脖子上多了根绳索,也多亏了他们。当时反隋的李渊、瓦岗军远在天边,根本没法对隋炀帝动手动脚。处决齐奥塞斯库现场,据说都是些磨刀霍霍的锦衣卫。当时罗马尼亚的工农大众勒紧裤带,挣扎于生存的第一线,哪儿来得及到现场观摩总统的处决。

“佛教徒”。不是指念经敲木鱼、帮人家做法事赚铜钿的和尚,也不是指花几块钱烧炷香,就跟菩萨订合同,求其保佑平安、发财、生子、幸福、如意……的善男信女。按历史经验,尘世的权贵若敬畏天命,见修成正果的佛教徒均退避三舍,因为知道跟佛教徒对抗毫无意义。佛教徒信奉的是“舍身饲虎”,连身体都不顾惜、愿意给饿虎吃的人,跟他纠缠没有胜算。真正的佛教徒,在我记忆里有六位:唐玄奘、梁武帝、佛印禅师、弘一法师、圣观法师和胡佳。

何谓“软禁”。就是让你放开肚皮吃,不过不让你出门。现在听说有的软禁不分年龄,不论成人婴儿,且伙食自理,比如巾帼英雄──曾金燕母女。菲丽丝听了这话,脱口而出有没有“硬禁”。我说不要望文生义。除了“小解”,还有“大解”,软禁跟它不一样,没有硬禁这个字眼。拿杰出的佛教徒──胡佳来说,他过去是软禁,现在关进牢房,按你的说法,就算是“硬禁”吧。

裸聊结束时,菲丽丝又问了个何谓“物尽其用”。我说,就是尽最大限度利用这件物品。比如电棍子,它既可以敲脑袋,又可以电身体,还可以刺阴门,发作起来,还可以用它来敲打五六分钟人的生殖器。我对菲丽丝说,关于“物尽其用”的含义,郭飞熊最有体会。老人家说过,要知道梨子的滋味,一定要尝一口。

夜郎有些现象,可以用许多词语解释。比如“结党营私”和“一心为公”是同一种意思。“干部”跟“公仆”也是同一意思。拉屎,既可以说屙屎,又可以说大便,还可以说更衣。在社区散步,可以说转悠,就像贼骨头探脚路,套了居委防火防盗的红袖套,又可以称为“巡逻”、“值勤”,挂着牌子上街接受批斗,这又叫“游街”,举着“我们要吃饭”“反对非法拆迁”,又可以称为“游行”。听说厦门和上海的居民还有一种更为高级的散步,只恨无缘见识。

江苏/陆文
2008、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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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博讯作者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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