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楚注:此文第二部分,曾首发于《中国战略分析季刊》。

在我国,最优秀的着作是不为当时人所知的。 (索尔仁尼琴)

谈论一位诗人不被其同代人所承认,这样的话题是天真的。为诗人感到高兴的人和因诗人而发疯的人,都能立马辨认出一位真正的诗人来。 (娜杰日达·曼德施塔姆)

我们没有受难者纪念碑,我们的“文革”和历次政治运动没有遗址,只剩下几个幸存者星星点点的记忆,在烈风中飘零四散。 (高尔泰)

珍重承天井中水,人间惟此是安流。(陈寅恪)

缘起

这篇或一组文章的写作,由于种种原因,一拖就是几年。

起初是2014年春节刚过,浏览“陈墨之博”的过程中,看见《落叶集》及其他早期诗。看到最早是2013年4月12日,披载了《一九六四年》、《底 》两首,标题下面写:

墨按:《落叶集》是我一九六四年为纪念叶子老师而作的一本诗集,收诗三十六首,署名秋小叶。一九六八年,统一自画了封面,将诗重新统一钞在四眼活页簿上。

再下面是封面。封面下面目录,依次为:

《一九六四年》、《底》、 《叶子》、《老师》、《逝世》、《他》、《孑然一身》、《无父母》、《无兄弟》、《无妻儿》、《只有我》、《这个》、《学生》、《数月》、《未及》、《谋面》、《见他》、《住房》、《已》、《易主》、《一问》、《方知》、《月前》、《已走》、《政府》、《将其》、《火化》、《无》、《骨灰》、《无墓》、《与》、《世》、《诀绝》、《得》、《真》、《乾净》。

留意到在我来之前,零零碎碎的留言及答复。现将留言和答复,一并录在下面:

尴尬走一回 2013-04-23 21:44
这组《落叶集》在下还是初次拜读,开始有些疑惑,这么好的诗,咋就没读过呢?一看前言,竟然作于1964年,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了!
阿黑土 2013-04-24 10:17
谢谢尴尬兄夸奖!

尴尬走一回 2013-04-25 10:15
几十年间,优美的汉语言文字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林林总总的读物中,要么充满喧嚣、暴力、血腥;要么肮脏、下流、丑陋;要么宏大、空洞、八股。仍然坚守着“向美而生”的博主,注定是孤独的行者。即便有人同行,那也是寥若晨星的罢。
阿黑土 2013-04-25 10:51
谢谢尴尬兄理解。

尴尬走一回 2013-05-04 21:07
愿怀念如霜
贴在你的坟头
与鸡声为伴

唉,咋说呢
阿黑土 2013-05-05 07:20
叶子老师无坟,他的坟在我心里。少年时在乡间见过农民用棺材板搭在溪上当桥。於是“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的意境定格,我便以为每块板桥,都是先生的坟。
法国象徵主义诗中有所谓“个人象徵”者,“怀念如霜”之意正是仿学。
尴尬走一回 2013-05-05 09:23
所谓“个人象征”,原是作者本意。可我却以为,当语言表述直达人心时,就远远超越“个人”范畴了。这或许就是诗歌的魅力。
鄙人父亲也没有坟,读到这几行,禁不住潸然泪下。

九九怪名堂 2013-05-06 12:30
《落叶集》是1963年,也即是距今50年前所写!?无论境界、技巧、情思,真堪一流!
阿黑土 2013-05-07 02:10
1964年底所作,明年整五十年。这也算现代中国诗歌史上的怪事一桩。

九九怪名堂 2013-05-06 22:03
墨兄的《落叶集》几十年从未示人,包括老友。我也只见过那一本本诗集的封面,这两天,我反复读,似乎读出奥妙——绝!反读、顺读味道出,不信可试。阿黑土 2013-05-07 01:09
九九兄:的确,这本《落叶集》从不示人。快五十年了,却拿出来公开。原因是:再不公开,可能将永埋地下了。虽然许多老友知我第一个笔名叫“秋小叶”,也知我的恩师叫“叶子”,但不知叶子老师教导我些甚么,他的人品学问如何,皆不得而知。说实在的,他和我交往不过一年多,但对我的影响却是极其深远的。朋友们从这集子中多少可以看出来。

抄录这些留言与对话,因为其中包含着重要的信息。诸如“这么好的诗,咋就没读过”,“几十年从未示人,包括老友”,以及“1964年底所作,明年整五十年。这也算现代中国诗歌史上的怪事一桩”,还有“怀念如霜”之为“个人象徵”……。我以为这些“夸奖”、“理解”与评论,构成接受美学上的“第一个读者”。用该派大家姚斯的话说:“第一个读者的理解将在一代又一代的接受之链上被充实和丰富,一部作品的历史意义就是在这过程中得以确定,它的审美价值也是在这过程中得以证实(或译为‘阐明’)。”

至于我的读后感,当然更强烈——像梁启超“初读定庵文集,如受电然”。

毕竟是干这个的。深知“文学史家必须是个批评家,纵使他只想研究历史。”(参N.福斯特:《美国学者》)赞同“尴尬走一回”的判断:坚守“向美而生”的博主,注定是孤独的行者,“即便有人同行,那也是寥若晨星的罢”……只是更关心它“见天”后,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它会“在人们无心的漠视里被更深地埋葬”(高尔泰语)吗?于是2014年2月26日晚,主动打电话给陈墨,想要知道更多。随后打扰了他很多次。还数番访问他的诗友邓垦、徐坯、九九等,并与民间思想家、文革研究者周伦佐,以及中国现代诗编年史丛书《前朦胧诗全集》主编、诗人潇潇几次三番讲述我的“发现”,大家一齐来推敲此一“考古发现”的意义。

就有了2014年7月中旬,我为陈墨《我早期的六个诗集》所写短“序”,重点说了“《落叶集》的文学史意义”。只是时间仓促,许多话说不清。而且围绕《落叶集》等的考证、笺注、阐释,要做很多工作,涉及到方方面面,诸如纯历史问题——

它真是“1964年底所作”吗?

历史理论问题——作为未经“传播”的“未刊稿本”,对我从事的“中国当代文学史”研究有什么意义?怎么发挥意义?作为一种“孔壁遗文”,它只具有文献意义,还是同时具有文学、美学价值?

文化政治或政治历史问题——怎么会“从不示人”?怎么理解“这也算现代中国诗歌史上的怪事一桩”?以及在今天的现实语境下,该怎样恰如其分地阐释,才能把它“擦亮”而不是令其继续“蒙尘”?……

工作得一步一步展开。本文想解答的,主要是“历史事实”问题。

陈墨夫妻

【 民主中国首发 】 时间: 10/15/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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