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扬见如影的第一眼,便同他的朋友杜康说:“嗨,杜康,我要找的女孩就是她!”

那天如影正穿着一条淡绿色的连衣绸裙,白色的裙带把腰勒得细细的,脑袋后头吊着一尾黑得发亮的长发。如影跟这个人笑几响,又跟那个人说几句,马尾巴便在人缝里甩来荡去,甩得她又青春又活泼,煞是惹人瞩目。那天是一个小场合的舞会,是杜康为他的女朋友林婷卉23岁生日而举办的。维扬是杜康和林婷卉两人的大学同窗,自然是被邀请对象。

杜康说:“我心里就是有这个数才叫你来的。她叫如影,是婷卉的表妹。怎么样?托婷卉做个大媒吧?”

维扬头一扬,自信地说:“不用,我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于是音乐一响,维扬便冲上去请如影跳舞,恰好那一刻,一个看上去还挺潇洒的小伙子也正在邀请如影。维扬一下子插在小伙子和如影之间,对如影说:“我叫沈维扬,是杜康和林婷卉的大学同学,搞计算机的,外号叫‘天才’,这个可以调查。我想请你跳个舞。”

如影被维扬的举动弄得发怔。她看了看那潇洒型的小伙子,又偏着头打量了一下维扬,莞尔一笑,便随维扬下了舞池。

这以后,维扬便开始对如影发起“总攻击”。几乎追得如影无处藏身。如影在中学做音乐老师,无论她什么时候下班,只要一出校门,便能听到维扬热情而快乐的声音。如影的女同伴都羡慕死了她,这使得如影脸上大为光彩。如影才20出点头,还是个喜欢读琼瑶的女孩,对维扬这种勇敢的穷追不舍的求婚方式感到十分满意。她一直渴望那种没有她对方就不能活的爱情,恰恰维扬说得最频的就是这句。

这样,如影同维扬恋爱刚满两个月,便去打了结婚证。

新婚伊始,维扬和如影好得形影不离。去了趟武夷山,又玩了鼓浪屿,看了山,荡了海,山盟海誓得十分地道。如影很爱维扬,蜜月间表现得很温柔很细腻,甚至有些百依百顺的小样儿。那副模样和神态都很令维扬醉心。他想他要找的不就是如此这般的东方女性么?如影在被维扬拥着时反复地对他说:“只要你总这么爱我,我会永远这么温顺,永远对你好的。”维扬想也没想便说:“当然,我当然永远这么爱你。”

这种承诺当然是男人们习惯性的信口开河。人不可能永远泡在初婚初恋阶段的热情澎湃中不出来。更何况维扬这种易冲动的人,绝对的是热情来得快又走得快一类。事实上,维扬的婚姻进入第3个月时,维扬的新鲜感就没了。日复一日大同小异的生活,让他觉得仿佛已结婚了100年,心里有一种人生就这么回事的失落感。原先打单身时,常常憧憬自己未来的小家,在幻想中塑造自己的新娘,总有股强烈的渴望驱使自己奔往一个非去不可的目标。而现在,什么都有了,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了。维扬突然懊悔起来。他觉得自己这场恋爱速度未免太快。如同一场大火,呼啦啦一烧而过,剩下的是一片焦土;又如同一道极佳的菜肴,一咕噜倒进肚子,抹嘴时才发觉并未将味道尝得真切。而他的同学杜康和婷卉又是何等的会消遣。杜康追婷卉,追得细嚼慢咽,酸甜苦辣,五味尝尽。一日惊喜,二日痛苦,三日快乐,四日焦虑,五日伤感,六日悲哀,到了第七日又欣喜若狂。两人你有情我有意地来往了一年,却如贾宝玉和林黛玉似的,谁都不敢说破自己的感情,生怕对方没那个意思,反倒什么都失去了。如此一年之久,靠了第三者助一臂之力方将爱情的序幕拉开。叫他维扬一旁看得都觉得有滋有味。人家婷卉,一忽儿娇劲十足,一忽儿又傲气十足;一忽儿冰冷如铁,一忽儿又热情似火。杜康说他把爱情这东西实在是品够了,得之不易,故而倍加珍惜。而他维扬的如影,怎么就不多几手花招呢?叫他一追,便像头羊似的让他牵回家了。维扬拿自己同杜康一比,就觉得自己这场恋爱有浪漫而无诗意,有激情而无韵味,顺利得致使生命中本该最精彩的片断很有些令人索然。

维扬这么一索然,便对如影倦怠了许多。先是不再一见面就吻她,再是一块儿上街不再揽着她的肩头,再就是对她的发型衣装一律不加以注意,如此之类。而如影是个敏感的人。在维扬第一次轻慢她时,她便感觉到了什么。她渐有一种不悦,却又难以启齿。发展下去,这种不悦便变成了一种气闷。她想你维扬原来这样!把我弄到手就不把我当回事了?!如影努力把她的不悦露在脸上,借以提醒维扬。糟糕的是曾经那样聪明、多情而又善解人意的维扬忽然间变得万分愚钝起来。维扬总是一副不耐烦的嘴脸,且说:“又是为了什么嘛!真是莫名其妙。”这副被如影视作“装傻”的样子,更令如影恼火透顶。

如此便有了第一次争吵。争吵的事情简单得如小学生算术题:为一幅朋友送的画挂东墙好还是挂西墙好。其实两人心里都认为挂东挂西皆可以,可为了要强争个赢,竟一早从被窝里一直争吵到吃罢早餐。如影气极,表示不上班都可以,一定要争到底。而维扬却无此魄力,他怕误了工作,草草退出战场,但他在出门时便耍威风似的将门狠狠摔了一下。这一声响,震疼了如影的心。她由此没上班,将自己关在屋里哭了一天。想想婚前,你维扬何曾敢这样!

维扬下班回家,一进门就觉出屋里冷气袭人。而平常,几乎都是他下班到家,家里则正好饭菜上桌。从菜盘和汤碗里升往天花板的热气使小屋里满是暖意。今天却什么都没有。维扬不由喊了一声:“如影!”没人答应。他走进卧室,发现如影正蒙头大睡。维扬早已不介意早上的事了。他在上班的路上就想通了:管它东墙西墙,随你挂去!他的思路一通,就觉得你如影自然也想通了,哪里还会把早上的气一直留到晚上?维扬上前摸了摸如影的额头,说:“发烧?还好呀。哎,你怎么啦!”如影一扭身,将背给了他,心里说:我怎么啦,你还不知道?如影等着维扬来对她赔小心,对她说点拍马屁的话。不料维扬却直起了身子说:“晚饭总得做吧?你是妻子要尽到妻子的责任嘛。”维扬的话音刚落,如影的眼泪水又如自来水哗哗地往外流。维扬一见,忙摆手:“好好好,你节约点用水,我做晚饭。”

维扬实在没有自做饭菜的能力。他是家中最小的儿子,也是娇养惯了的。每每都是饭菜上了桌子,三请两叫,他才上桌,而且还挑三拣四地这菜不吃那菜不要。但这回,他却自己动手下面了。虽折腾得满头大汗,但毕竟弄成了。他盛了两碗,进屋喊了声:“开饭了。”声音里已分明有了些可怜巴巴的成分。

如影听出来了,不觉暗自高兴。她止住了哭,仍躺在床上不动弹。维扬一个人索然无味地吃着面。那面不知是油放多了还是放少了,不知是时间煮长了还是煮短了,更不知下面条的程序是否对头,总之,那面条吃在维扬嘴里说不出是什么味儿。同如影笑盈盈搁在桌上的饭菜比,他这个简直像猪饲料。维扬叹了口气,放下了碗。

维扬小心翼翼地走到如影旁边,俯下身,摇了摇如影,谦恭得像一条夹了尾巴的狗。维扬说:“喂,锤子呢?”如影没理他。他又说:“我把画挂起来。挂东墙。就是他妈的完美无缺天下无双的东墙。这下总可以了吧?”如影还是没作声。维扬继续说:“嗨,跟老婆唱对台戏的人实在是天下第一蠢汉。为什么要跟老婆争个赢呢?皇帝都怕老婆,我怕老婆又算什么?怕老婆是光荣!我想通了。搞赢了天王老子是英雄,搞赢了老婆还是狗熊。既然如此,就不如做个彻底的狗熊……”如影没等他说完,就“扑哧”笑出了声,然后伸手朝维扬打了一下,娇声道:“滚你的一张臭嘴,谁要你怕了?”

维扬直起了身子,伸了个懒腰,说:“哎哟妈呀,总算过关了。”画终于没挂。而面条被如影弄去重新加工,变得极其鲜美,维扬一气吃了三大碗,一边高叫“好吃”一边自夸他初始的基础打得好。

其实,一旦吵开了一次,后面的架便关不住了。油盐酱醋茶,吃喝拉撒睡,哪一桩都可成为吵架的契机。虽有过一次“猪饲料”的经验,并有过一番“英雄”或“狗熊”的高论,可维扬还是不“彻底”,总是拧着脖子同如影一争高下。维扬总觉得如影太“嚼”人,把数落他当成过日子中的盐。如影却说,你既娶了老婆,你就得耐下性子听她“嚼”。维扬想,这话很对,不“嚼”的老婆天下几乎没有,可你既嫁了丈夫,你不也得耐下性子由他去犟犟么?不过这话维扬没敢说。

磕磕碰碰地过了三两个月,维扬便不在乎如影的“罢工”和眼泪了。他想,你如影也就这几招。待晚上进了被子,一哄一拍,什么过不去?所以,常常如影生气时,维扬理都不理,照干他自己的事,而且绝不影响自己的情绪。

但有一天,如影病了,头疼如裂,一下班她便躺倒在床。恰好早上维扬上班时忘记把一盒药送去给如影的爸爸,而这事是如影头天叮嘱又叮嘱的。维扬下班见桌上有药而无饭,又见如影躺在床上,心里一边叫“不好”,一边也颇有些不悦,心想,顶多晚上再送一趟呗,何必赌气不做饭。便没上前去询问如影如何了,只是自己倒了杯水,摸出一张晚报,坐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这婚就没离成,当然维扬在“察看”处分中也着实地好好表现了几天,至少一直到如影病好。

可惜,维扬就是维扬,没几天就又神气活现起来。吹嘘了好几次:我维扬连吸引你如影的魅力都没有,那不白活?我怎么能让你随随便便逃出我手心?我别的方面可能不行,可叫你跟我过一辈子的本事还是有的。诸如此类,把如影气得翻白眼,却没办法,了不起躲在被窝里望着天花板发一阵呆,淌两行清泪,如此而已。婚姻也就这么回事,如影想。

如影再次提出离婚是又过了两个月后的事。学校放暑假,几个男老师要结伙去神农架玩玩,可光是几条汉子出门也没什么意思,于是动员如影和另外一个教语文的女孩。维扬一开始就不同意,但如影执意要去。维扬心中不悦,却也只能由她。不料他们一去便是20天,如影居然一封信都没有。待他们回来,维扬去火车站接如影时,才知道那个教语文的女孩临行前决定不去了,只有如影一个女的前往。维扬的脸在火车站便沉了下来。如影和她那一帮“冒险家”又说又笑,笑谈中夹着许多他们旅途中的典故,旁人无法解得其中之意,维扬更加不快,偏那伙人中有一个很是潇洒很是有气质的小伙子,对如影非常热情非常关心,如影说这一路多亏他的照顾。这就让维扬更加受不了了。

而如影病得死去活来,一直想等维扬回来,好给她找点药,倒杯水,然后轻言抚慰一番。不料维扬竟作如此状。如影气得手脚发颤。人在不适中,尤其容易往最坏处想。如影觉得维扬已对她毫无感情了,甚至想维扬是不是另有所爱,再又想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同他维持呢?如影心里纷纷乱乱,想得悲凉气从心底一直冒出来。她不由悲声哭泣起来。

维扬肚子很饿了,饿得有些心烦,一听如影的哭声,更觉烦乱。他想这点屁事都闹得如死了人一般,叫人怎么跟你过!想着便起身摔门而去。

维扬在小摊上吃了碗热干面,面很假,很难吃。他于是又进了家餐馆,要了碗排骨汤。喝时才发现这是他和如影第一次在外吃饭落座的餐馆。如影最喜欢喝这里的排骨汤。但他俩每次一起喝时,如影总只喝半碗。因为维扬一端碗便呼啦啦地喝光了,然后就眼巴巴地看如影喝。如影知道维扬的胃大,吃得多,便总将自己的倒一半给他,谎说自己喝不了。维扬想到这些,心里有什么在涌动,仿佛是昔日喝下去的那些半碗汤。他不觉生出几分惆怅:喝汤怎么能没有如影在一起呢?我怎么了?惆怅到此,他便草草吃完,匆匆回家了。

维扬到家时,如影已起来了,她怏怏地靠在沙发上,望着茶几上一杯正冒着热气的水发呆。这一刻,维扬才发现她的脸通红通红,红得不正常。他惊异地问:“你生病了?”然后伸手欲试如影的额头。如影以前所未有的冷漠拨开了他的手。维扬心里有些内疚,可他又想不出该怎么为自己解释。他呆呆地看着如影,隔了好一会儿才问:“要不要看急诊,我陪你去?”

如影冷冷一笑,便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将手心里几粒药吞了。维扬说:“你去过了?什么病?吃饭没有?我给你下面条好不好?”如影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盯着杯子。她说:“维扬何必呢?你说这些话让我觉得肉麻。”维扬说:“怎么会?你不是总希望我说些关心你的话吗?”如影说:“你不觉得已经太晚了?维扬,我现在正式向你提出离婚。”

维扬这才真正吓了一跳。他对他和如影的婚姻,从来都充满自信。他想过如果他们婚姻破裂,肯定是他要离开如影,而不是如影先。这会儿,如影却一派大家风度地提出这个要命的问题。维扬喉咙哽了半天,才说出话来:“为什么?”如影说:“我们合不来。再说你对我的感情也完了,我不想赖着脸皮跟一个不爱我的人生活。”维扬说:“我怎么会不爱你?你忘了昨晚上我还说要你生个和你一样的女孩陪我们俩过到老?”如影一想他是说过。如影说:“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们合不来,总吵架。强扭在一起也没意思。”维扬说:“那也不至离婚呀,再说哪个家里不吵架?毛主席和江青还吵哩。不一定吵了架就是没感情呀。”如影说:“我不想吵了,吵了架心里苦。我愿意自己单独生活。”维扬说:“等你病好了再谈这事好不好?今天是我不对,我以为你又在生气。可是我刚才在路口那儿喝排骨汤时,特别想你。你抿着嘴喝汤的样子,你给我倒汤的样子就像在我眼睛里晃。我就跑回来了,我想我该死,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呢?”维扬说这番话时很真诚,如影也听出了那份真诚。她不觉泪水一涌。维扬摸出自己的手绢,凑到她跟前,一点傲气都没有了,全是求情的话。说了舍不得你,又说了离了你我没法活,以及今后一定改正缺点,如此等等。如影见他这么副样子心已软了,不料维扬突然又加了一句:“这回我错了,但平常吵架不一定是我错,这得划分清楚。”如影一听又来了气。如影说:“所以我才要跟你彻底划清。什么时候办手续,你决定。”

局面本来已扭过来的,结果又转回去了,维扬懊丧地捶捶自己,叹息一气:“唉,多了一句嘴!”他顿了顿,又说:“如影,你这种想法我承认还是合理的,但在步骤上有操之过急之错。”这回轮着如影发怔了,她不知道维扬要说什么。如果维扬真傻乎乎地同意了离婚呢?如影这会儿才觉得她提离婚实际是要挟。她望着维扬,维扬说:“比方一个党员犯了错误,得先留党察看,如不改,再开除党籍。而你呢?对我一下子就到了开除这一步。这不公平。我要求先留家察看两年。”如影憋不住笑了起来。她有些无可奈何。维扬说:“对嘛,留家察看才符合党的政策。”如影说:“去去去,痞子。”

这婚就没离成,当然维扬在“察看”处分中也着实地好好表现了几天,至少一直到如影病好。

可惜,维扬就是维扬,没几天就又神气活现起来。吹嘘了好几次:我维扬连吸引你如影的魅力都没有,那不白活?我怎么能让你随随便便逃出我手心?我别的方面可能不行,可叫你跟我过一辈子的本事还是有的。诸如此类,把如影气得翻白眼,却没办法,了不起躲在被窝里望着天花板发一阵呆,淌两行清泪,如此而已。婚姻也就这么回事,如影想。

如影再次提出离婚是又过了两个月后的事。学校放暑假,几个男老师要结伙去神农架玩玩,可光是几条汉子出门也没什么意思,于是动员如影和另外一个教语文的女孩。维扬一开始就不同意,但如影执意要去。维扬心中不悦,却也只能由她。不料他们一去便是20天,如影居然一封信都没有。待他们回来,维扬去火车站接如影时,才知道那个教语文的女孩临行前决定不去了,只有如影一个女的前往。维扬的脸在火车站便沉了下来。如影和她那一帮“冒险家”又说又笑,笑谈中夹着许多他们旅途中的典故,旁人无法解得其中之意,维扬更加不快,偏那伙人中有一个很是潇洒很是有气质的小伙子,对如影非常热情非常关心,如影说这一路多亏他的照顾。这就让维扬更加受不了了维扬进家门第一件事便是很重地扔下了如影的牛津包。如影尖叫了起来:“你这是干什么?”维扬说:“不干什么。”说完找了本书,一边闷头看去了。如影于是坐在沙发上哭了起来,她很委屈,她觉得许多天没见应该很亲热的,结果却这样。她哭了一阵,见维扬不理,便上去抽下他的书,狠狠往地上一扔。如影说:“你可以扔我的包我就可以扔你的书!”维扬信手抓起一只茶杯,砸了。

两人高声武气地吵了一场。

如影哭了一夜,她连床都没上,一直坐在沙发上流泪。一清早她便对维扬提出离婚一说。维扬没吃惊,仿佛知道她要说这事,维扬冷冷一笑说:“我知道你要离,而且还知道你为什么。”维扬正说这话时,有人敲门。

来人是住对门的老太太,老太太拿了一摞信说:邮递员隔天就往她信箱里扔一封信,她以为是寄给她孙子的,就都收下了,不料孙子适才回来说不是他的,老太太这才想到是不是送错了。老太太说她一字不识。维扬拿了那些信,一看全是神农架寄来的,一共13封。他心里有些感动,几乎不敢望一眼如影。他拆了几封,信中多是写想念他,不知他一人怎么过以及后悔出门之类的话。另有一封则说同行的一个老师老想找她聊天,她讨厌他,便以给维扬写信为由而回避。且说除了维扬,谁跟她套近乎她都有种厌恶感。维扬放下信,一下子冲到如影跟前,紧紧拥她入怀。如影不明这突变之故,使劲挣扎,嘴里且恶狠狠地喊:“滚,滚开!”维扬松开她,亮出那摞信,说:“今天才收到,一共13封。”如影吃惊地望着维扬,又望望信。维扬揪揪她的脸,说:“下次要记住,我们家信箱是93号而不是92号。”

如影却突然放声哭起来。她在沙发上坐哭一夜时,维扬却是躺在床上的。如影想,就算我做错了什么,没写这些信,我坐那儿哭一夜,你毫不怜惜,你算个什么人!

维扬在这悲哭面前又慌乱了,又是检讨又是作揖又是哀声切切地求饶。如影却不依,仍是要离婚。维扬想起前次的话,便又说:“怎么就一下子开除呢?还是留家察看吧,这才符合政策嘛。”如影没理,如影想,你也就这两下子。

维扬束手无策。他非常认真也非常苦恼地自语道:“奇怪,这一招怎么不灵了呢?”

如影却被他的神态弄得忍俊不禁,终又笑出了声。

那天维扬狠狠心掏了一笔钱到“长江大酒店”去吃了顿自助餐,尔后又去“王子沙龙”跳了场舞。这种愉快一连延续了好几天。

杜康来找维扬的那天,恰好维扬和如影在拌嘴。杜康说:“还是你们好,小日子过得有氛围。”维扬说:“我还羡慕你哩,多有情调的爱情故事。”杜康说:“太苦哇。”然后一副沮丧无比的样子。问了半天,才晓得又有一个男人在追婷卉,而婷卉则在那男人和杜康中动摇不定。杜康那天在维扬那儿喝了不少酒,走时飘飘若仙。

维扬送走了他,再回望他的妻子如影。如影那一刻因陪杜康喝了几口的缘故,脸红扑扑的,娇艳可爱。维扬一把抱住了她。那时,他俩才同时想起,他们已经结婚一年了,这一日正是纪念日。

纸婚年就这么过去了。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