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机器、铁锤、读书声

1969年1月,浏阳精简城镇人口,有关人员及家属7722人下放农村插队落户。于是浏阳花鼓剧团和农村文艺宣传队解散,一部分人被重组进毛泽东思宣传队,其余下放农村或回原籍。

此外,七年制和五年制公办学校下放到大队,高中下放到公社,分别由工人、贫下中农管理。民办教师由贫下中农推荐,工分加补贴,城市公办教师一律回原籍任教。(据浏阳地方史P137-138)

这是文革时期文艺教育系统状况的历史和社会背景。我住的龙伏公社江美大队的情况是把大队工厂、茶场、医药和学校四合一,集中在江美小学也就是原宝乔祠的四合院里。隆隆的机器声、叮当的铁锤声、朗朗的读书声,交织一起,宝乔祠这地方热闹非凡,可称得上有史以来的最为鼎盛时期。

宝乔祠拆建成的四合院,有四间教室、六间宿舍和一个大礼堂,由六名教师分管着五个年级的学生。其中一名公办教师任校长,其余皆是由贫下中农推荐的民办教师。

贫管会直接管理学校,大队宣传委员直接领导学校的教学生活等事宜,一般问题向宣委请示汇报,大问题由贫管会定夺为准。教师待遇是记工分加补贴,生活是内餐内宿,参与大队工厂等组成的伙食单位,敲钟吃饭,工教合一。

大礼堂开了三座红炉,是打吊耳(汽车大梁弹簧附件)的锻工车间,陈椒黄与陈贺飞一座,沈喜生与沈良友一座,陈谢之与沈长美一座。按计件工分到炉,师徒再按等差分配。

六位铁匠,各戴翻檐帽一顶,系围裙一块,脖子上吊着毛巾,脚上拖着烂鞋,接火时火星飞溅,淬火时热气腾腾;铁锤叮当响,胳膊上下舞,风箱呼呼叫,汗滴炉下土。有时讲些毛弹话,也引起一片嗬呵和骂声。大礼堂这一道风景线是宝乔祠从未有过的,吵得观音菩萨和城隍老爷(原三善祠地址也在此)也不得安宁。

四合院中间砌了两座水泥乒乓球台,是孩子们的活动空间,因为礼堂没有他们的世界了。傍着操坪新盖了机械东间,有钻床和电焊机,是吊耳钻孔焊接和打磨的车间。隆隆的机器,闪闪的电火花,也算得气氛非凡。

车间旁边有厨房有医疗中药室,我的老同学徐九怪在当大师父,我土改时的儿童团辅导员陈老生在司药。这里虽然清净一些,但有的妇女喜来这里调侃逗俏老生和九怪,也是个闹中静处觅闲情。

敲了吃饭钟,老师、铁匠、钳工、电焊工、赤脚医师、司药员、守山员、茶场人员等都齐聚一起。有时采购员和主管干部也来凑合热闹,人声鼎沸,碗筷交挥,倒是一道钟鸣鼎沸之家的宏恢气象。

写这文字时,特走访了当年打铁的良友师傅,他说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当时的采购员也兼营销员,几座红炉打吊耳,由陈赞黄运到外地销售,到底赚了多少也搞不清楚。我们拼命打,只是为了赚工分,不管它销售的事。只是后来清帐时,说还有很多吊耳存放在外没有销售,有些销售出去的也讨不到钱,几次派人出外讨账,倒找婆婆四两姜,倒要篓里扯出鱼去付出差费。

结论是:运回来要运输费,还要交屯地费,就这样做烂帐糊了!打铁的累个死!出差的耍个死!到底钱进了谁的口袋——天知道!反正老师、学生和工人,热闹了一场,工分贬值,学习下降。

219、刚搬新居里,又要挨斗争

1976年的冬季节,因为要营建蹉跎坡芸香居,耽误了六十多天的缝纫工作日,所以市主上的裁缝功夫就积压很多了。因此新居落成后,我们夫妻俩不得不日夜兼程来赶工,以缓解市主们冬衣要求的紧张状况。

闰八月二十八日,我们才从借住的邻居家搬进新居,按习俗必须把火种(燃着的硬柴块)和柴火灰一起带进新屋,烧茶的壶里也要盛着水带走,这样表示水有源火有种,何况带柴(财)回家。祖母持着扫帚进门时,也要向大厅内方向连扫三下,表示人兴财旺带福进门。从此,八口之家相聚新居,也算是安居乐业的。

和往日一样,收工回家只能稍坐片刻,就要挑灯夜作。祖母早已带着孩子们入睡了,妻子正在为刘医生夫人周氏赶制一件装袖棉袄。当刚刚上完一只左袖的时候,邻居秋阿婆猫着腰悄悄来到缝纫机前面,轻声说:

“你们为了盖屋本就劳累辛苦了,现在还要日夜赶衣服(做衣),赚了几个苦钱!可是你们不知道今天在宝乔祠学堂里开了社员大会,一个叫周组委的工作组长做了动员报告,说你们八口吃饭,只两人做事,还建栋新屋,家里有单车有收音机有手表,还带了徒弟搞剥削,是个典型的暴发户,要批判斗争,还要罚款一千块。也不知道哪个没良心的讲冤枉话,向工作队反应了。”

“你们也不要着急,政府应该是实事求是的,反正还要调查的!”她安慰了几句,“我是来送个信,不然你们还蒙在鼓里,现在要划清阶级路线,没有人来告诉你们的!”她说完很快走了。

妻子手里的棉袄掉在地上,剩下的一只右袖搁在一边,双手抱着头伏在缝纫机板上痛苦地呜咽着,泣不成声。

她含着泪向我诉说着:做一天单工只赚得一块二角钱,两个人做一月不停也只有72块钱,做一年不停也只八百多块钱,还要出春插双抢秋收三季农忙工,罚一千块到哪里去搞?除非把命罚!

“不要急坏了身子,洗脚去睡吧!”我安慰她,“工作队总要来找我的,总要调查访问的,现在并不是铁水凝了山!”

好容易把妻子扶到床上,她整整哭了一通宵,次早祖母问我们还不去做衣?我只好说她病了。这样,祖母和孩子们也蒙在鼓里了。

这天,陈田飞老师悄悄走进来通风报信,他说“我来送个信,是使你们有思想准备。昨天社员会上的报告应该是个别人诬栽的。例如带徒弟剥削就是假的,妻子带丈夫做衣也算带徒弟吗?也是剥削吗?!反正你们经得起调查!工作队不来找你们,就照常做衣吧!你们盖这几间土砖屋,不是有钱做事,是特殊环境逼迫的,地方人都知道!”

我很感谢这两个人的关心,感激他们冒着阶级路线不清的政治风险,把这迅雷风暴告诉我这蒙在鼓里的人。时隔已三十年了,我写这些文字时,他们关爱形象和语音历历犹在,不可忘记!

妻子躲在被子里抽哭到第二天中午才起来,她说脑壳打炸雷一样响,身子像死蛇一样软,一身轻浮着没四两力。冇办法,还是要起来把那只袖子缝上,怕老周晚上来取棉袄,急死了也无用,一个石头上了天总要落地的。刚搬进新屋,就流了这么多眼泪,求祈要清吉平安就好!

我说万一要罚,也是退财消灾,就当罚我们夫妻两个劳改一年多,收入全部充公,无可奈何且奈何!(关于建房,见后文“老燕筑新巢”)

220、这样投资才保了险

工作队的秘书喻新民本是我一校老同事,他是整风反右肃反运动中的中坚分子,对我的情况了如指掌,这次来办队专管资料文书,和组长周远游同住在楼底屋场的妇联主任家里,与生产队长家相距六十米远近。

一个寒气袭人的晚上,治保主任传我参加一个会。队长的火炉房里围坐了一些社员,大多是生产队干部,这是秋阿婆说的动员大会以后三天的事,我心里非常清楚传我参加这个会的目的是为了“暴发户罚款”的事,我不能像妻子那样受惊就急得哭,我只能去正面应对。

“你的裁缝工簿带来了吗?”喻氏严肃地问,我把工簿交出说:“新帐老账都在上面,有目录编号!”他随便翻开一页,正巧户主是生产队长沈改生,喻氏把今年在他家做衣的单工数和包工数目念给沈听,查对是否属实,沈改生说这个属实,不多不少!

喻氏最后指示:“这工簿要收缴起来查实,看你有没有隐瞒漏帐!有资不投去盖房是不老实改造的表现。明天起,不准再去做衣,与你婆娘一起去水库担土,听候处理!”

这时已经是下半年了,我只好恳求:“请求年关前把工簿还我,因为要投资就要收账,没有这个本子就不好与市主结算。如果不相信,政府派人拿着工簿跟我一起去收账也好!”

喻氏把工簿收缴放进口袋说:“这个以后再说,服从安排,老实改造,先去担土修水库!”

所谓投资,就是像我这种手工业家庭在外面挣的现金,必须要交一部分给生产队来购买工分,因为除了春插双抢秋收三个农忙季节外,我们要出外做缝纫,不能像生产队其他社员一样出工挣工分。

马上到年终结算了,生产队又要落实投资户的现金了。队长和出纳员来落实我今年投资的数目,说进钱户催得紧,队上没有多少现金收入,只等手工业的钱落实到位才好决算兑现!今天硬要落实数目,限期交齐。不然就……。

我说,只要按照裁缝工簿统计就是,报多了我交不出,报少了你们就会说我不老实,我左右为难,要落实好准确数目,请喻新民还我工簿。

他们回去找了周远游组长,说喻新民去了长沙,不回来过年,工簿也带走了。

“这也卡了壳,队上要钱兑现,大队要统计上报,这也不怪你,还是公道报个投资数额。”队长说。

我知道队上也没办法,只好自己咬牙关表态,“今年虽然盖了屋,也不要求减少投资,在去年投资数基础上,我今年再多投八十元。请你们相信,我去扯借也要完成这投资任务!这样投资才保险!只要政府不遗失工簿早点还给我就好,因为还有几年的老账未结算。”

是年年终决算通知到户,我家的人平口粮还是站稳了老“督名”(390斤/人平)。因孩子都年龄小饭量没上来,就这样还可担回880斤晚稻,加上农垦五八号120斤,合计1000斤;但尚有加外借余粮1040斤待还,共有2040斤,算是口粮富余户,也是口粮欠钱户。这年粮价为9.3元/100斤,家庭结算时共欠外债264.03元。

妻子说前年过了余粮风暴关,今年过了个糊涂投资关,现在就只等那块“暴发户”石头落地了!

221、和屎捋猪肠

喻新民宣布我们夫妻俩停缝纫修水库,我俩只能老老实实准备上水库了。妻子认为市主上的生意是跑不了的,同去赚点泡沫工分也好!只是要把土车子搞好。听说是发筹码记工分,推一车土要抵挑三四担的。

是夜干了一通宵,给土车子做了一个车轮,钉上50公分宽的橡皮箍,因为原来的铁箍车轮只能走硬路,这种宽面橡皮箍才能适应在松软的黄土路上运行。

水库的水已放干了,库底的烂泥土踏成了纵横交错的人行路,黄土压在烂泥里,路面被踏压得闪闪发光,像极了油路,其实踩起来弹性十足略显松软,都说这是海绵路,虽不伤脚,但很不受力,运起土来反觉吃累。

从豺沟坡把土运到堤坝上,约有六七百米的距离,挖土的大多是一些老把式。推土(车)的都是精壮劳力,其余都是挑土的妇女劳力。人流如织,好像蚂蚁搬家。

发筹(竹片做的)的提着袋子站在路卡上手忙脚乱。因为要手快眼明,挑担的发一筹,推车的发三至四筹,倘有人情面子多发了,就要起哄大闹,千人眼照非常关注。因为筹就是工分,工分就是钱粮,筹的诱惑力就这样大,谁也不示弱,为了这个筹在拼命地干,不管地里能产多少粮,也不管修水库的意义有多大,上水库运土就是多拿筹多赚工分。

妻子的三皮尚未修成正果,咬着牙关也要争取担一担得一筹。我早已修炼好了三皮,早注重了陈礼寿说的“车子是半个崽”的道理,并且通谨记推车子的几句口诀:“闭着嘴巴慢吐气,拱起屁股少打屁,甏架脚走八字路,绕开石头看清地。”队长喊收工,我再推两车,生怕落在人后,其实也想补上妻子的筹码。

因为发筹,就没有人歇气(休息)。抽喇叭筒的人也就在家预先卷好装在盒子里。到时取一个喇叭,划根火柴(那时没打火机上市)就边走边抽。我推着车子走起八字路,口里吞云吐雾,倒觉得自己很有潇洒风度,与老童年们一个样,很像一个地道农民了,虽然别人眼光里仍是“改锹子”。

中餐是队上专人用箩筐担来饭菜茶水,送到工地上。把箩筐倒扑在地上就是菜桌,一般三个菜——粉皮汤,萝卜炒肉,辣椒蒸铇木片(淡干鱼)。菜是要吃个精光的,饭是足量的,都觉得在工地吃饭特别有口味,筷子打架样!汤勺车水样!说是吃抢食才有味,这种气氛就像野餐,比我劳改时在谭家山煤矿井下用餐有味得多。

妻子说她的口味历来不好,市主说她是蚂蚱肚子,可是上水库挑土,也把肚子担大了。工地上的伙食是比市主上差些,但菜食很有味,甑饭特别香;殊不知饥不择食,为了消耗与供给的平衡,饥饿时才有口味,这样的体力劳动,不但修炼了三皮,还修炼了肚皮。

后来妻子笑我三皮加肚皮合称四皮,只有脑皮就躲懒了。我说这是达尔文说的——“用进废退”。

在水库运土只搞了十多天,队长说要撤回种油菜,冬种冬播的任务蛮急蛮大;工作队才作了指示,于是我俩又去参加种油菜了。

不料到了年终记水库工分时,突然宣布不按筹记工分,还是按底分递增,要照顾没来修水库的调工,不能差距太大,又说发筹有鬼作弊!为了多挣筹,我们累得要死,现在又吃平均饭,自然不服气,但也没办法。这种泥鳅黄鳝都一样的大锅饭搞法,就是“和屎捋猪肠——不分好孬”。

222、一块石头落了地

周远游是个快六十岁的老头,瘦黑的中等个子,大家都尊称他周组委,因他左眼残废,背地里有人戏称他为独眼龙。他是社港区政府的干部,领导的这个工作组入住江美大队,其中供销社的寻节忠驻马源组,肉食站的廖七贤驻石江组,供销社的寻绍才驻和瑞组,他与区教革办的喻新民驻长兴组,兼管邻近的软桥和桃园两组。驻队的时间跨越三个年头(1976年冬-1978年春),算是长久驻队了。

喻新民收缴了我的缝纫簿,宣布停止手工业,勒令上水库。但周组委自作了那个动员报告后,一直没有来找我。我一直在捉摸着周的下本戏是如何唱法!对这个右派“暴发户”作何发落处置!这是我脑子里逐之不散的恐惧疑团,只有在水库推土时才片刻忘却。

一天,早饭后,周组委来到蹉跎坡新宅,把这几间门窗还没有完善的土砖屋仔细观察了好久。没有坐下,也没喝茶,一边抽烟一边问起建房的始末情况。

“原来住在大地坪老屋的上栋西边,因屋后修渠道过水后,室内潮湿无法安居才拆旧建新的。没有砍伐和盗购木材,也没占用队上劳力,也没拖欠上交的投资和口粮钱。只是靠我俩农忙出工,农闲做衣来维持这八口之家。”我简单介绍了一下基本情况。

“就是你两个人做衣,没带徒弟搞得赢吗?”他又问说着,“看来家具都是一些老东西!”

我说婆娘是师父,只收了我这个丈夫做徒弟。家具是祖上传下来了的老物件。想买个闹钟报时,也没买成,只是慢慢混大几个孩子。盖这土砖屋也是逼的没办法,东扯西凑扎个架子。

他很平实,没有打官腔。最后,带着沙哑的声调说:“自入队以来,我调查了很久,走访了周边的社员,都说你们两夫妇蛮舍得来,农忙不放过,农闲担着摇箩出身做衣。盖几间土砖屋是拆了旧材料累出来的。好,没问题了!安心去做衣吧!”

以后也听到被调查的社员来重复周组委的反应:“一没带徒弟,二没单车手表。拆旧翻新只是换个地方。暴发了什么户,只是劳少人多的欠钱户。”

第二天我俩仍是去出工种油菜。在收工回家的路上,喻新民突然要我们明天起可出外做衣,并叫队长不要安排我们出工。

后来妻子心有余悸地叹着气:

“暴发户的帽子吓死人,要罚一千元更是吓个死!没吓死也急个死,哭个死!现在一个石头落了地,一身也轻了!”

“过了一关又一关,过了一滩又一滩,真是难星多!”我告诉她:“凡事不要急,更不要哭!要冷静对待,要有思想准备!不过千金难买人心,社员硬要加害于你,硬要”抓了鲫鱼横刀割“,也是无可奈何的。”

此后,周远游常与我交谈些什么,也借过钱给我应急买缝纫线。为了报答他,我答应为他夫人画个像,也就建立了一点私人关系。我带着孩子去山田岳家,是要路过他家门口时,也要去看看他屋里的老人家。每次要招待一下,并给孩子一点糖饼钱。说我是个有才有志的好人,只可惜却碰到了那个年代!将来会有出头的!

我平反落实政策后,听说他已经作古,子孙都在外工作,房子作了废品收购站!不由叹曰:远方存古道,游客忆斯人!

223、零点班

虽然我俩已恢复了做衣,结束冬播后又开始要求继续修水库。不过这次上水库不是运土填高堤坝,而是在溢洪道下面清基挖石方。根据指挥部陈保和工程师(水利局派驻)的指挥,在溢洪道坝口下深切沟槽,再灌注混凝土,以堵截坝底的渗水暗流。由于工作面很小,地质结构是变质页砂岩,不能爆破作业,只能昼夜三班倒上工。

我们长兴生产队就承包了这个清基的石方工程,而且只让男劳力上阵。于是我俩商量决定,我报名去上零点班,即晚上零点上班,次日早上八点下班。这样我可与妻子白天同去做衣,连续上了公私两个班,公事私事两不误,皆大欢喜。

于是我早上下工一进门,就匆匆洗漱换衣,马不停蹄地往市主家赶早饭,做一天裁缝,到天黑赶回家,睡不到多久就被哨声叫醒。急急忙忙吃完眼屎饭就上零点班。妻子看我蛮苦蛮累,就劝我莫白天做衣了,我觉得通过长久的三皮修炼,筋骨还是很硬,能承受这种连续作战的工夫。既赚了泡沫工分,又应付了市主的冬衣,同时也省得队上说我躲避苦工夫了。

上零点班并不是雷厉风行的闪电战,而是在昏暗的电灯下打柔韧战。四周漆黑,隐约看到人和影子在昏黄的路灯下移动。回程的脚步很慢,一边卷喇叭筒吐着烟雾,一边捉摸着快到吃寅时饭(3-4时)了。

说实话,我到水库上工,只推车子只挑担子,从未掌过锄头和炮扦。因为带半点技术性的事也轮不到我,我也乐于这挨气力的工夫,安全。

在这狭窄的深沟里清基,是很危险的。只有少数担力不强的人才在深沟里挖掘石头和上石头,其余劳力从深槽里挑着石头运送到堤坝脚下。石头装在笨箕里,不管多重,都要快速挑走,好让下一个人下沟挑石。这样的进度很慢,工效不高。由于每个立方估工很紧,摊到每个工日的工分就很低,根本谈不上泡沫工分,接近基本底分了。于是大家与指挥部工程师陈保和交涉,但对方态度强硬,不肯调整工价,说你们队不做,就交给别的队承包。

大家都觉得不公平,一赌气就全部撤回来了。此事引起公社的关注,派干部李丙信来我队开社员会进行调解。社员们据理雄辩,不承认无故怠工。你要包给别队,我就撤回去搞冬种。陈坚持不肯让步,调解无效,最后这个工程就转包给了复新队。

不几天,复新队在这工作面上出了特大事故,付伟抱等几个社员被塌方的石头挤压身亡。这个不幸的消息传开后,不少人议论纷纷,有人说是祸躲不脱,躲脱不是祸。有人说社员要工分不要命,指挥部要进度不要安全。应感谢陈保和不肯加方,感谢李丙信调解无作为,逼得长兴人退包撤回去,救了几口命。众说纷纭,既反映了事实,也带有几分讽刺。祸兮福兮难调定,自然与人为的因素潜在地锁定着福祸的降临!

溢洪道的清基堵漏工程和高耸的护坡工程完成几年后,有个潘姓青年晚上挑树在溢洪道过,踩着污苔跌倒摔死了。便有人联想起施工时的事故,说这个地方凶煞,招惹不得。祸福之外,又增怪力乱神。

(待续)

转自民间历史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