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高二的迷茫使我走了下坡路

一九六零年的自然灾害,加上苏联人的翻脸,我认为是共和国建国十年,前所未有的困难时期。肃清了国民党的残余,三反、五反、反右派使全国各阶层、各党派在思想上,行为上适应了新社会以共产党领导的社会生活方式。抗美援朝,国家刚刚建立,但全国上下团结一心、同仇敌忾,取得了完全的胜利。然而这内有三年连续减产,粮食严重不足;外有前苏联翻脸逼债,直至中苏关系的破裂,可以说是内外交困了。升入高二,学校调换了我们的班主任,吴亨淑老师是一个善良的人,加之我的习作水平还是讨人喜欢的,作为语文老师,吴老师并不讨厌我,可也谈不上喜欢我,总而言之,高二的日子并不难过。

高二的第一学期,由于粮食紧张,中午时我基本上带饭,不回家。也就是用手绢包上一个半窝头,切成片儿,在带上几根咸菜。中午别人去食堂吃饭,我在教室的炉子上烤窝头。母亲不让入伙,她说把粮票交给食堂,没一个大师傅不赚吃喝的,自己带多少吃多少,没多余的消耗。

由于粮食匮乏,体育课停上了,劳动课也没有了,以致政治活动也大大地缩减了。所谓“劳逸结合”是让人们多晒太阳来“增加钙质”。很多人因为营养不良得了浮肿病。颇具讽刺意义的是得益于这样的外界因素,我反而觉得一切平静了许多。高二一年我缺了许多课,反正我体质很差,三天两头发烧、打针。尤其来月经之后也很不正常,量不是一般地大,到时脸色苍白,人就愈发的没精神,佯死觅活,愈发的忧郁。因此几乎没有一个星期是全勤的,每周都有病假。大姐用打字机给我打了一本请假条,我全部盖上父亲的印章,只填上时间就行了——赶上人家交作业,我也不交了——厌学了。

这一年中除了班里原有的团员,应该是共青团支部大力发展团员的一年。于宝荣是班级中仅有的几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之一,是六十中考进来的。我小学同学刘玉珍在六十中和她同班,他们也是好朋友。当初刘玉珍是我的好玩伴,特别伶俐,善良,我和刘玉珍的性格很相似,双方的父亲也是熟人。我一到附中,刘玉珍就把于宝荣介绍给我,我真的很高兴,基于这样的“渊源”,当时我觉得到附中后于宝荣是可以接触的人选,并且她也骑车上下学,我们从新华街、虎坊桥一直到南横街都可以结伴而行。难得是她也喜欢高低杠,劳卫制二级的全套动作她都会做,而我只通过了三级,所以常常在课后一起练一会儿,然后再一起结伴回家,这也增加了我和于宝荣交往的机会。她家住在右安门内一建宿舍。她大哥在第一建筑公司上班,父亲年龄很大了,是一个三轮车工人,她是老幺。现在仔细想想,人家还是颇有心计的,不似我辈如此“傻冒儿”。想想自己,真是太幼稚,太天真,更是太可笑了。

高一的第二学期,学校曾组织到北京工人体育场参加一个大会,散会后汽车只送到学校,回家的路必须自己解决。晚上太晚了,右安门大街灯少人稀,太僻静。于宝荣不敢一个人回家,事先就和我商量要求在我家住一夜,我问妈,妈也没反对。那晚十二点多了,我和她才一起回到家,家人都睡下了。由于没有吃下午饭,早已是饥肠辘辘了,悄悄地,我在厨房里一通乱翻,发现妈给我留了一张米面饼。米面饼是母亲把米用水“粉”了,在碾成粉面,掺上棒子面,放在饼铛上烙成饼。妈说这样吃了“经”时候,不像米饭那样容易消化,不一会儿就会感觉到又饿了。这也是人们想出来的克服“饿”的办法。我再翻,又找出了父亲吃剩下的鸡块,暖壶里有热水,把饼撕碎,蘸着菜汤儿,我们一起分着吃了。虽然吃不饱,也比“干”饿着“强”了若许。我不可能一个人“吃”独食,让自己的同学饥肠辘辘地“看”着我怎么嚼、怎么咽吧?作为一个同学,这应该是“常人之所为”,不会是有悖“人情”、有悖“常理”吧!

可就是这件事,让于宝荣成了她入团的一块“上好”的垫脚石!我也很自然地成了她的供品和祭物。事后,有一个同学周晓蔚告诉我,说她本人也很不平:“粮食很紧张,别人把自己的晚饭分给你吃,有什么罪过?”当然还涉及了资本家的家中有多么“奢华”,盖的是缎子被,睡的是弹簧床,席梦斯,物资如此匮乏他们家还有鸡吃……我想,刘淑梅老师所给我的,那么“与众不同”“惊世骇俗”的操行评定,应该是和于宝荣“同志”的思想汇报及批判分不开的吧!也许于宝荣“同志”还“无私”地给我凭她的想象,大大地“开枝散叶”了呢!在“名”与“利”面前,尽管是十四五岁的孩子,它的“诱惑”是如此“不可抗拒”吗?我的这段经历真的让我“长”了不少的见识。不过只是“见识”而已,也就是提醒自己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人,一定要退避三舍,坚决不与之为伍罢了。我从心眼儿里就不齿此等行为,以怨报德的白眼狼行为。

这事我也不在乎了,我不认为我有什么不妥之处。基于这件事所给我的教训,继而对“团”组织的所产生的看法和理解,高中阶段我承认我没写过“入团申请书”。我的“倔”劲儿上来了,“团”都是这样才能“靠近”的?我骨子里这种“靠近”的功能先天不足!不仅不足,还不以如此的“不足”为“耻辱”。我对共青团的“感性”认识和“团章”上写得相差遥远。像于宝荣这样的“思想汇报”我的确“编纂”不出来。我身边“团员”的样子没使得我有“迫切”的冲动,让我非要加入其中不可。退了“少先队”我就是“群众”,“政治面目”这个档案中的科目,是光凭努力争取而争取不到的。自然而然,于宝荣高二第一批就“光荣地”加入了“团”的组织。这虽说是在高二发生的一件使我记忆深刻的事,但是对于“入团”的问题,我则是很坚定地自己就放弃了,自己就退缩了。现在时髦的词儿什么更年期、老年期、青春期等等,我的“倔”,我的这次“叛逆”是算其中的一“期”好,还是算时代的产物好呢?

五、自省:我对不起的老师

附中不乏优秀、敬业的老师,刘若庄先生就是其中一位。我有幸受教于这么多位杰出的教师,是我一生中最最安慰的事。在我自己的从教生涯中,我常常以他们为样板来要求自己,身体力行地学习他们的“诲人不倦,有教无类”的师德。

实际上,我初中数学基础和成绩都很不错,无论几何、代数都是如此。高一期末全市抽测统考,全班第一名八十五分,是数学课代表。我八十三分也称得上名列前茅。师大附中是教材教改的试验学校。依照“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宗旨学校里就设立了“校办工厂”。附中的“校办厂”颇具规模,有金工车间,车、镗、铣、刨一应俱全。有木工车间、造纸车间,下乡、下厂都有定点,业余学旗语、无线电及报务、发报的培训……每周都定时间、定地点、由老师专门负责。教材改革的幅度也很大,尤其是数学方面,当时除了必须有的三角函数、立体几何以外,我还学过微积分,对数等普通学校不学的内容。一则我厌学,没有积极性,二是我缺课太多,所以在班里成了“排尾兵”。刘若庄先生说他观察我人并不笨,为什么学不好呢?刘老师先是让我进了“教学先行小组”,这个小组内学习成绩好、中、差的都有,是老师做教学试验用的,基本上是老师“先行”给我们上课、留作业,经过总结、消化,观察教学效果,再给全班同学讲,实际上无形中每堂课我都能听两次讲,做两次作业,当然就不会有什么困难了。更主要的,刘先生一丝不苟,兢兢业业,事事一竿子插到底、干净、彻底的办事风格;刘先生和言悦色,连说话也轻声慢语的作派,都会形成一股无声而巨大的力量,使我哪能不努力?哪能不俯首贴耳的听老师的话?寒假时,刘先生再三劝告我努力,甚至假期中还亲笔给我写了一封信,告诉我学习的重要性。邀请我春节到他家里去作客。他夫人在国务院工作,他家住在西便门国务院宿舍大院。我没去,主要是没脸去。很久很久没人这样关怀过我了,而且是完全的善意。我特别感动!春节我没去刘先生家,反而是刘先生过了年,居然亲自骑车到我家来了!我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热泪盈眶!刘先生的慈祥、善良,他的执着、真挚、敬业给了我很大的触动,可以说对我的一生都有很大的影响。在世为人,对人要“真”、一定要与人为“善”、长者对待后生晚辈,应当以“美”,美的心灵给人做出示范。这才是“人格”的魅力。刘若庄,刘淑梅两位刘先生竟是如此天差地别!

毕业后,刘先生和我一直没见过面,是我总觉得很歉疚、总是抹不开面子。听说他在文革后期,调离了附中,也不知所去何处了。时至二00二年,附中百年校庆,张攻非在政协礼堂招待老师和同学们的会上,我才再一次见到刘老师。这已是四十年之后了,我恭恭敬敬走到刘老师面前给他鞠躬,我说:“先生,您还记得您这个不争气的学生吗?”刘先生已然很老态,他用眼睛盯着他面前的这个满头白发不亚于他,双眼饱含泪水的我,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说:记不得了。于是我自我介绍,他居然想了起来说:“你就是住在南横街的那个孩子吧?”我欣喜地哭了。听说刘先生不是在附中退休的。我调城里之后,现在的同事徐京宝老师和刘先生在五十六中是同事。他们的交情不错。五十六中在西便门附近,没准儿这样,刘先生可以上班离家近一些。我和徐老师谈及此事,徐老师很赞同我的看法。徐老师说刘先生是一个有修养、善良的好人。刘先生可以说是让我体会到了“温暖”,实在是在我感到最最“冰冷”的时候。因此这种“温暖”不仅挽救了我的数学,更重要的是挽救了我本人,使我看到了光明。但是,多年来我耿耿于怀的是我对不起刘先生。四十多年我对他不问、不闻、不理睬,而他曾经是那样的呵护过我!

六、高二(一九六一年)我记忆中的几件事

原来我看过这样一个动画慢镜头,一粒种子渐渐地在泥土中伸展,春天来了,终于破土而出。慢慢伸展,慢慢生长,最后伸直了腰,又长出了两片嫩绿的叶子。

世界万物皆如此,万物皆有向上、求生的渴望。试想,就在此时,突然有人在这株小苗之上狠狠地踏上几脚会是如何?相反,有人在春旱之时,给小苗浇上一瓢水,又该是如何?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应该是浇水的人,绝不应该是跺脚的人。

当今,锦上添花,落井下石的人都大有人在,在过去的政治环境适合的土壤中,为了一己的利益,为了名,为了“自保”一个高中学生会做些什么?我敢保证我写的都是对往事的真切回忆,无论是纯洁的,还是龌龊的;是高尚的还是卑鄙的。但我并不回避事实、拒绝真实。由于历史的原因,很多六七十岁的人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回忆,去还原历史的真实。因为也许这是痛苦的,不堪的。

然而,这总归是一个人成长的过程。从幼年、到少年,到青年融入社会,在人海茫茫的大千世界里,没有什么人可以注意到这么渺小的一粒沙子,真的是太渺小了。但是,“真实”绝不因其“渺小”而变得模糊不清。谁是“毛泽东”这个问题对现在的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都得解释半天,历史使“毛泽东”变成了无异于“秦皇”“汉武”之类人物的是时间。我想“真实”不应该随着历史的推移,时间的演变而被改写,变得不再“真实”。当然我是片面的,局部的一个单纯的“视角”,但只要“真实”就对了,一个人要勇于面对,不仅面对当今的“真实”,还要面对过去的“真实”,就像鲁迅所说应当“直面”人生。只要不去“歪曲”、也不去“粉饰”、绝对不去“杜撰”就是对历史的尊重。

虽然在高二我缺课很多,每当我去上课时,还是挺认真的。认真地做过几件事,事后还颇有收益。

在语文教改中,增加了一项“口头作文”实际上就是演讲。老师给一个题目,根据题目自己列一个提纲,先在小组、大组里讲,优秀者选拔到全班讲。全班六个小组,三个大组,也就是最后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只有三个人在全班讲。初中我就有在全校朗诵的经历,我不怯场,有足够的胆量站到全班同学面前。王垒仓,当时是我们班的班长,(他父亲是北京第一监狱的狱长)和我一个小组,“我看过她的发言稿,还真是没有几个字的提纲,能临场发挥到这个地步,我认为很不错了”他的一句话还真起了作用,我被选中到班里讲。也许会被认为成是一件很可笑的事儿吧?这人真是“阿Q”到了极点,一次到班级里讲讲“口头作文”就兴奋到如此地步!我不这样认为,当时,无论家里家外,我被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像是真要长长地喘上一口气,才能不被“憋死”的地步。谁人自甘被人“下贱”看不起?我也“要脸”!即日回家后,仔仔细细的写了稿子,用了大半夜的功夫,一边修改,一边大声诵读,为的是上讲台不丢人现眼。这次我挺成功的,我的“虚荣心”得到了一定的满足。让那些看我不顺眼的人为之一惊!这不是“表现欲”,入“另册”遭白眼的现状,迫使我不甘心地“偶尔露峥嵘”,杀出了一匹黑马!他们很诧异:这主儿,蔫了吧唧,整天一声不响,怎么还有这么一手?竟然一点儿也不怯场,还“振振有辞”,“徐徐道来”?

语文教改中习作一项,还有改写。自由选题,我把王愿坚的小说《粮食》改写成了三幕话剧。花了好几个晚上,还设计了布景,可以说是人物设置合理,对话突显人物性格,这是老师给我的评语。剧本不仅誊写工整,装祯整齐还设计了封面,精心制作。经年级组评选,名列前茅。还拿到全校《教改成果展览会》展示。当然是班级中唯一的一份。人家评论我“擅长语文”,嘻嘻!不要以为这是褒奖之词!附中是一所重理轻文的学校,他们的另一层意思是:她数理化不行,只有语文这点小“表现”。我的理解是:“狐狸吃不到的葡萄是酸的”。但我不这么想,我之所以这样做的目的是为改善自己的处境,可以说是“生存环境”。借鉴于高一的经验,班主任十分重要。别的路子我似乎走不通,班主任是学中文的,我认真做“语文”作业,不是“靠拢”也是“取悦”于班主任老师,我认为我的这个想法得以实现了。至少,班主任不讨厌我,不像刘淑梅老师一样用白眼看我,就是一大进展啊!实际上,这竟然影响了我的喜好,以致后来职业的选择。

谷今洁老师当时也是从师大哲学系,还是政教系毕业的青年教师,担任我们班的政治课。与谷先生的交往也是一件值得记忆的事。

谷先生是天津人。虽与刘淑梅相比较只低了两三届次,是共产党员。人很沉稳,从来不急于发表意见;讲课四平八稳,很有逻辑性。语言也很利落,没有口头禅,也没有语病。这刘淑梅就不可同日而语了。她很有神的两只大眼睛,一思考问题或是拿不定主意时就眨个不停,但大多时候,谷先生只是用炯炯的眼神盯住,很专注地倾听。她是一个敏于事而慎于言,内心世界很丰富的人。

政治的期末总复习,因为是困难时期,为减轻学生负担,只复习不考试。老师出复习题,自己选题,个人准备稿子发言,老师阅卷后,小组讨论,然后老师给出优、良、中、差的评定。

谷先生一共出了十一、二道总复习题,学生可以自由选择几道题,复习准备。这次我又认真仔细了一把,尽管老师没要求,我把所有的题目都写了出来,每题就像一篇小作文那样,尽自己最大努力,论点、论据、层次、逻辑、联系实际各个方面都注意到,还用稿纸把它们誊清,最后,用了一张我初中画的花边设计做封面钉在一起交给老师。在重理轻文的大环境中,谷先生没想到会有学生这么重视她的课!她拿着我的作业在她上课的班级让人看,给同学们传阅,她说每篇答案都写得很认真,可以当成一篇小论文。当然,我的政治总评是“优”。政治课的成绩评定和操行等级的评定是直接挂钩的,为此,我欣喜若狂!!老师给我的政治成绩评“优”了!!!我的感想:至少谷先生是公平的,公正的,没带“有色眼镜”。

转过暑假我就升入高三了。这回我物理不及格,要补考。这就是我在附中度过的第二年。虽然我自身千方百计,想方设法地努力改善局面,只不过稍有改观,进展不大,结果不过如此而已。

七、人生道路的三岔口——咬牙、坚持和努力

我坚信人大部分都是向上的,都是努力的。谁人自甘堕落?凡是能争取到比较好的教育,没有自身的奋斗是不可能的。自身的奋斗与坚持不懈是人生道路上向前进的原动力。父亲的历史也说明了这一点。

到高三的第一件事令我甚是安慰,谷今洁老师当我们高三的班主任。没想到的是谷先生.暑假竟到我家来家访了。夏天,母亲正坐在门道打麻绳,二姐在纳鞋底,而我,不在家,由于物资供应紧张,追着菜车去买菜了。因此我没见到谷先生,母亲这个老北京还是礼貌周全地接待了她,想必她也了解到了她想了解的情况。

事隔数日,我到谷先生的宿舍去回拜老师,她家住在附中对面的老师大里。进门一看,一间小屋洁净整齐,还挂着彩练和气球,窗户上还贴着大红喜字。显然谷先生是才结婚。见面后,我们做了初步的交流,我主动跟老师说我物理不及格很丢人,尤其给班级丢了人,影响了集体荣誉。接下来,我交谈的很多内容都很“生活”,谷先生问我怎么纳鞋底,我详细地解释给她怎么“摸”针眼,怎么用力提棍……。她又问我在家都干什么家务活,我如实而言,我得洗衣服,熨父亲的衣服,追着菜车跑更是常有之事。老师问我这影响学习吗?我说不影响。母亲年纪大了,不帮忙一个人支撑不了。渐渐的,讲着讲着什么都说了。回家以后很后悔,别再像刘淑梅老师一样批判我一顿,认为我是资本家老子的“孝子贤孙”,说我去“抢购”吧!有点惴惴不安了。但是,自己对老师的感觉大不一样,谷先生使我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亲切”与“平易近人”这是到附中以来对“班主任”少有的感情。

开学以后学校就开始了积极筹备校庆的工作。建校六十年是一次大规模的庆祝活动,紧锣密鼓,很多人包括像钱学森、杨秀峰、傅其芳、大将陈赓、李德伦,于是之……等等名满中华的人物在校庆前都到学校来了,门口的篮球场成了停车场……。

高三了,我自己下定决心要好好读书,不上大学是多么遗憾的事啊!自己要“加油!加油!再加油!”一件有趣的事发生了。

临近校庆六十周年聚会的前一天,全校大扫除,布置会场迎接远道而回的学长。谷先生在布置大扫除时,指名道姓由我负责设计整个教室的布置格局,全班同学听我调派。我不是生活委员,过去也没管过这类的事,我以为我没听清楚,大家解散后开始擦玻璃、墩地。这时,外班的同学都到花房去搬花了,班长问谷先生要不要去搬花,谷先生却让他来问我,此时我才明白了,是让我筹划整个教室的布局,我一下子又懵了。可以说十分诧异,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可是“性格”使然,不想“认怂”。于是赶快想主意。我们教室作为三十年代学长的休息室,学长们的年纪应该五十岁上下,在北京能来的人数不会太多,所以首先要有一定数量的座位,光有站席不对。沿着后墙排一排桌子,以便放茶碗,外边再放椅子,保证有足够的座位。座位之间的距离要方便大家促膝聊天。在教室前后门之间,用六张桌子并在一起成一张大桌子,盖上桌布;成等腰三角形,再用四张课桌并成两张小桌,盖上同样的桌布。三张桌子上都放鲜花、盖碗;后沿的桌子上只在两端放花……。我一边说着我的想法,一边搬动着桌椅。别的教室里鲜花簇拥着,可占据了过多的空间,很臃肿。我们去晚了只拿到了几盆,不过是一品红、橡皮树之类,我们摆放的还算得体,整个房间清爽宜人、利落整齐、也很实用。校检查小组来了,从后门进到教室,陶卫主任立刻表态:“这间教室安排得不错,这是招待校友的地方,主要是‘待客’不是花展。”谷先生用眼睛盯了我一下,嘴上有些许的笑意。其它班的花又让送回了花房。

我不知道谷先生为什么突然让我做这些,但我明白,因为高三刚开学,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是在观察我、想进一步了解我。我想“家访”是为弄清楚“物理不及格”的原因,到底是因为家务劳动太重,没时间学习;还是人太笨,由于迟钝读不好书,或是其它什么另外的原因,也许,是为了证实她自己的某种想法。我体会到老师是没有恶意的,所以我感到很受用,很欣慰。

很自觉地,这个学期我没过多地缺课。

我认为自己不太笨,只要努力就能有点进步。我学的最不好的是物理,尤其是电学。我的记忆力不差,但对物理学该记的东西总是记混淆了、记不清楚。有的功课,稍一努力便可“出类拔萃”。历史课在附中是不被重视的课程,高三结课后根本不考试,只要求写一篇中国现代史的学习心得。别人不爱做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是我喜欢做的,而且特别愿意把它做好。我的学习心得写得比较认真,还看了参考书、修改润色了一番。我写东西很少打草稿,这次之所以说“认真”,实际上是写了两遍,把第二稿交上去了。这份“心得”得到了老师的高度褒奖,并且在高三年级四个教学班中宣读重要片断。历史老师本来不认识我是何许人也,还特意到教室里找我,为的是认识我、当面表扬我。我当然很高兴!心想你们整日地耀武扬威,没想到我也有露脸的时候吧!我要是“正经”地去做点儿什么,输、赢还不一定哪!

日子转瞬而过,这年寒假我去逛厂甸庙会,顺道去了谷先生家。

为什么要去谷先生家?原因有二:其一,由高二到高三,我了解了谷先生对我的态度,心里很领情,先生是要拉我一把,我对她心存感激,想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其二,对刘淑梅老师给我的评语,时过一年多,我仍然放不下,愤愤不平,可以说是耿耿于怀。想找谷先生问个究竟。于是我在家写好了一封信,这封信长达七八页之多,主要谈了我的父亲“不反动”,我自己更是没有“迷恋于腐朽、奢侈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还有什么“追求安逸,害怕艰苦”我是努力严格要求自己,要求进步的。我想我必须做出应有的辩白。

见到谷先生后,我们做了一次长谈。我很大胆地谈出了对于宝荣的看法以及对她入团过程的认识,同时,也涉及了对班里一些学生干部的看法。我说什么人做我的爹妈,我自己做不了主。有的人的家庭背景好,也不能决定这个人只有优点没有缺点,反之也是一样,出身背景不好,也不能一概而论,就只能是一无是处。如果是这样就是“形而上学”了。任何人不可能是带着“符号”生出来的。新中国,是广大人民的新中国。不可能像印度的“种姓制度”一样,硬是把人分成“等级”。新中国,是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不可能有“贱民”和“贵族”之分。我学习不专注,也可以说学习不用功是我的不对,但确实,在思想上,我有很大的压力,觉得自己没有出路,心中感到特别委屈。谷先生说话不多,也没有表态,只是不时地用问题一个一个地引导着谈话,最后收下了我写的信,说是要向学校领导汇报,让我等候答复。她同时指出我的消极态度是不对的,要我放下思想包袱,打好高三总复习这一仗。

我是豁出去了,反正只有一个学期,一不做,二不休,一定要“还”自己一个清白、公正。真的“还”不成,顶多不上大学,上班工作去!

没想到,开学之后不久的一次年级集会上,顾明远主任代表学校的讲话中就澄清了这一点:入学以来的所有评语鉴定一律作废,由高三的班主任重新做“毕业鉴定”。毕业档案中,只有一份毕业鉴定。那次会后,每个班还指派了副班主任,协同一起做学生思想工作。我们的副班主任是吴亨淑老师。事实说明:穿越一段沮丧的乌云,阳光还是会出现的。

八、六十年代的时尚——关于继承革命传统

仔细想来,像我这样的“思想工作”还是不少的。试举几例便可略见一斑了。班里有一个男孩子,由河北北京中学考进来的,初中时就入了共青团,高一时还是支部委员,说明他是一个佼佼者。团员的团费是五分人民币。这位老兄被认为“散漫”、“目无组织”。原因是他先是忘了交团费,被提醒后,一摸兜儿又没带现钱,灵机一动交了一张“五分”的食堂饭票。此事被王基淑一状告到校团委,团委书记王耀宗亲自找他谈话,问题是到此时,这位老兄还浑浑噩噩不知所以然,根本没想到问题的严重性。被认为“态度”非常不好,于是令其“书面检查”、在团小组、团支部层层检查,以组织生活检讨会的形式反复挨批,长达月余。

我不是团员,各中奥秘不得其详。可其中的派系,繁纷复杂也可以得见一二的。上面提及的老兄,高一是团支部委员,我理解当时得团员人数还少,到高二团员人数增加了,像于宝荣之流的“跟屁虫”都成了团员。派系的羽翼也由初步形成到丰满了,老兄就成了挨批对象了,我想王基淑是不容忍任何“桀骜不驯”的。据我所知,他老爹还是粮食部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儿呢!这小小的团支部也是一个支派庞杂、追名逐利的激烈战场!

有的人很会做戏,我根本凭我自己所能,难辨真伪。在王基淑之下(她是校团委委员)最得力的助手就是班团支部书记了。尤宇量,据说是颇有来头,被某著名领导收养。寡言少语,高度近视的镜片像一个瓶子底儿。有人曾经透露给我说此人在支部大会上,慷慨激昂、言辞激烈地批判我是“臭资产阶级小姐”。自诩是一个“坚定的布尔什维克”。他的眼镜破得不能再破,一条镜腿用绳拴着,两个镜片之间用胶布缠绕着,《红岩》此时刚刚发行,为的是学习渣滓洞的先烈们,他们的眼镜大概就是这样的……。试想我没进附中前,要知道这样的眼镜还能戴着,我怎么敢花25块钱去买什么“秀朗宁”?!太愚蠢了!活该我入另册。我不入另册谁还能入“另册”呢!

很有趣儿的不仅如此,作为男孩子,此人的打扮也别具一格,我家自己做的布鞋,我很爱穿,因为舒服。可以理解,他家庭不全,没人给做鞋。皮鞋太“资产阶级”,穿皮鞋的人不多。一般百货公司卖的,所谓“懒汉鞋”大多是布面,胶底,后来是塑料底,也就是一到三元不等便可买一双。球鞋顶多五元一双。这些他都不穿。他不是没钱买,他有大笔的烈士抚恤金,和养父母的高干身份,怎么说他也不是经济困难户。可他要“保持革命气节,发扬革命传统”!俗话说得好:“买鞋穿,要的是这么个样儿。”在秋末冬初的时节,他“喜欢”打“赤脚”、穿草鞋。认为唯有如此,否则不足以体现“艰苦朴素”的美德。体现不了不忘先辈们爬雪山过草地的艰辛。腿肚子、脚腕子都冻得发青。当然,衣服上也“尽情”地大针小线地“补着”层层补丁。这不由得使人想起改革开放之后,才见识到的“嬉皮士”,穿的“乞丐服”破洞牛仔裤,故意露出膝盖,或是大腿的某个部分来,把裤腿撕开……。现在理解这应该也是彼时彼刻的一种“潮”或“时尚”吧!还有叫做什么“犀利哥”的,不正是尤君的形象吗?那个时代的“时尚”是冠以崇高的“政治词汇”,用以标榜、粉饰自己的“高尚”情操。当时我想不通的是,他每天不一定刷牙,天天光着两只不经常洗的脚,再如是的一身装扮“行头”,到底是歌颂社会主义哪,还是给毛主席领导下的新中国十年成就抹黑呢?!先辈们希望他们的接班人唯有如此才不负期望吗?这老兄,有一个优点,堂堂一个男子汉唯王基淑是听。只是没有王基淑那样跋扈,有点不露声色,隐讳。可谓“蔫儿萝卜辣心”。

碰巧,在毛主席去十三陵水库参加义务劳动之后,附中组织全校到“密云水库”劳动,在前门火车站上火车,劳动后再原路返回。京郊的火车本来就慢,加上“专列”只拉学生就更慢了。这次我与尤宇量座在一个车厢,两两相对坐四个人,尤某坐在我对面。当然,大井劳动之后,我对这样的人都有了戒心,“咱惹不起,躲得起。”平常都退避三舍,敬而远之。这回,四目相对而视,往返在车上要呆四五个小时,在该是多别扭的事啊!可谓“狭路相逢”。他主动地跟我搭讪,“来过密云吗?”“累不累?”搔首弄姿,故作“关心”状,“礼贤下士”态。有问不一定有答,答也不超过三、四个字。在返程的车上,天也黑了,索性我趴在桌子上睡觉。——实际上,没有真睡,见他用眼睛盯着,很不自在。不睡?——言多必语失。“我睡着了,你还跟我说什么?”这时,另外车厢的同学过来大声地说笑。他严厉的呵斥他们说:“没见到有人睡着了吗?”空前的“人性化”!趴在那儿的我,只感到一阵莫名的“荣幸”和“虚伪”。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谁知道阁下对这个“臭资产阶级小姐”的真实想法是什么?鬼才明白!天才知道!

王基淑三年之中,一直高高在上。她年龄比我大上三、四岁。实际上我体验,她学习上并不聪明,再加上“心中事”考虑得太多,学习不可能专心,所以学习成绩很一般。由于自以为是,好为人师,所以只是自我感觉良好。从表达能力、组织能力、逻辑思维能力、发散性思维能力都很差。可总是喜欢以“先知先觉”自居,习惯于居高临下地指导别人、特别沉醉于告诉别人“应该如何如何”的乐趣和感觉之中。大有后来在文化大革命中的那些唯成分论者“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的优越感。表面如此,但作为女孩儿,内心的追求也不一定只是从口头上表达出来。实际的向往,追求却成了曲折、隐讳,而又压抑不住的一些流露罢了。试举一例:五九年国庆大游行,附中担任仪仗队,要求女生要穿花毛衣花裙子,越鲜艳越漂亮越好。这是“政治任务”。王基淑找我来借衣服,我也努力地满足了她的要求。事后,她邀我陪她一起去做衣服,让我周末到宿舍找她。我去时,她正在洗衣服,是一件半新的女军服,是当时所谓“列宁”式双排扣的上衣。她用搓板打上肥皂,用力地搓洗,说是要把它搓白了。我问为什么?说她不喜欢穿“新衣服”。管宿舍的老太太阮先生说:“洗了一个钟头了,还洗,要把衣服搓破了呀!”实际我懂,与尤宇量用穿草鞋来标榜“发扬”革命传统一样“时尚”,穿一件“发白”的旧军装才能显示出“资格”有多么老道。干部当然越“老”越高贵。接着,让我陪同去买布料,告诉我家中给的钱根本花不掉(意思是我很有钱)。问我到那家店买材料更好,那家裁缝店的手工好。我说我也不清楚,我的衣服大多是姐姐们穿小了的剩衣服,有的衣服是大姐用家里的缝纫机脚踩的。从来母亲不给我去裁缝店“定制”什么衣服,毛衣也是大姐亲手织的。她将信将疑,以为我“大白话”忽悠,蒙人骗她的。那天,我陪她买了两件花衫的布料,又到制衣店去量体裁衣。她说经过国庆游行,认为自己也得有点儿漂亮的衣服了。

我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当时已有十八九岁的她想买两件花衣服是人之常情,本是无可厚非。但是,我讨厌的是:干嘛如此的遮遮掩掩、扭扭捏捏?又干嘛非找我这么一个“一贯”看不惯,看不起,还似乎很讨厌的人来“作陪”?这不是很耐人寻味的吗?我更反感的是:一件很新的衣服,为什么一定要“做旧”洗得“发白”了装老!这不是浪费吗!于是就想起了一句十分尖刻的话:“当了婊子,还想立贞节牌坊”这不是比“挂羊头卖狗肉”的虚伪,更加结实的虚伪做作吗!

与这样的同学交往过从,真的让人“受益匪浅”。回想起来,这也许是我走向成熟的必由之路。培养了我“去伪存真”“由表及里”全方位思考问题的习惯。同时,让我渐渐地失去了“童真”,经过了迷茫与彷徨,开始认真地认知自己所在的“生存环境”。让自己努力地去适应“生存环境”。所幸我也遇到了像刘若庄先生、谷今洁先生这样的好人。我由衷地感激他们,在我感觉最最寒冷的时候,给予我温暖;在我最最迷茫的时候,他们拉了一把,给予了我及时地推动力。使我走出彷徨,找到正确的方向。得以感慨的是,我命不绝。“上帝关上了一座门,他老人家又给打开了一扇窗”

九、我的选择——高考的第一志愿我报了师范

朱正威老师当时正是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教我们《达尔文基础》。记得在学巴甫洛夫的第二信号系统时,给我留下了至今不忘的印象。

上课铃一响,先生一身笔挺的西装,孔雀蓝色,扎了一条深紫红色的、很夸张的领带。师生问好以后,先生什么也没说就极具表情、极具语气地给大家朗诵了一首诗,大意是河流破冰了,发出了破冰与涓涓的水声,河边的小树吐出了一片片嫩绿、飞回的燕子在树枝上欢快地叽叽喳喳的叫着……。先生问:“美吗?哪位同学可以用一个字概括、形容这番美色,我说,只许用一个字。”大家不约而同地回答:“春”。先生说:“对!这就是人类才能有的抽象思维与语言表达的第二信号系统。……”

我很崇拜附中的老师们,这不是观摩课,也不是做给人看,每节课皆是如此。“听课”对学生来说是一种“享受”。他们的渊博、他们的多才多艺,他们的敬业令人肃然起敬,这便是“无声”的教育。让我认识到教师的伟大,教育工作的伟大。

高三的第二学期是要分班上课的,当时分班主要分三类:农医类、理工类、文史类。三类中要考察的科目也不一样。我一开始想要报考农医类,对朱正威老师的崇拜转化成了对生物学的偏爱,因为物理课学习基础不好,想想有点儿自不量力。问过父亲,父亲让我自己作主。与大哥商量,大哥说:“你的习作固然有点天分,想象力也蛮丰富,咱家这种出身你当不了记者,只能当教师;学历史不会有什么大出息,更何况,五七年的右派大多是搞文学和历史的。”大哥建议我学英文。他说中苏关系破裂了,将来英语会“火”起来。英语是世界语言,使用英语为官方文字的国家多,会有大用的。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我竟然去找谷先生,把自己改成了文史类。

“文史类”的考生只考语文、历史、英语、政治等几科。我对于这几门功课特有自信心,但是困难也不少。这些功课中,记忆的量很大,英文单词平时我背得少,政治要写完了再背,尤其是历史,附中的历史课很早就结课了。古代史、近代史、现代史;世界古代,近代,现代史把所有的教科书摞起来一共十二本,足有一尺高。历史课的总复习分别由三位老师给辅导。古代史有牟老先生负责,老先生满头白发,语言诙谐风趣。两千年的历史,他能言简意赅,只用三言五语讲明白,深入浅出,厚积薄发地给人留下深刻记忆。我的最薄弱环节当属世界近代史,因为我从小不但厚古薄今,尤其是“厚中薄外”。负责世界史的是李毅老师,李先生困难时期得了肝炎,给我们上课时刚刚康复工作。她认真地刻印了大量的讲义。很清楚,我们文史班总共九个人的“来历”老师心知肚明,多半由于数理化有缺欠,想在“文史”上找出路。而且,带有很大的“突击”成分。老师在讲义上都有答案的要点。在题前用划记号的办法,分成层次,特有意思,比如有“***”标记的,是必须搞清楚、记明白的内容。可笑的是我自己,事到临头十二本历史书,我忽略的仍然是世界史——真地背不过来了。高考题中有一道十二分的大答题,问的是“西班牙内战”实际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问题。“国际纵队”,“佛朗哥政权”。按理说,李先生划了“***”,但我根本没有仔细复习,考试时只是“胡编乱造”了一通,历史肯定考不好。

回想起在文史班的日子是幸福的。一共九个人来自四个教学班,而我们高三四班就来了四个人,另外五个人当中还有一个休学后复学的往届学长。我们享受的是“研究生”的待遇,有近十个老师参与“文史班”的复习工作。语文以时雁行老师为主,他每天都上语文课,对我们的作文也详加指导……。我们离开了大教室,学校在后院的“老虎尾巴”给我们开了一间小教室,教室里只有十套桌椅。我每天都把它打扫得干干净净,时先生坐在我们中间侃侃而谈。当然,我前所未有地专注,像海绵一样,以最大饱和量汲取着老师们为我们准备的各种丰富的营养。同学们由于来自不同的教学班,相识而不相知,客客气气,互不相扰。但各个人都铆足了劲儿作最后的“冲刺”。我很清楚,高二一年我都没正经好好读书,晃荡过去了,要想上大学,就必须比别人付出更大、更多的努力。

高考一天一天地迫近了。眼前最迫切的问题是填报志愿、老师辅导志愿、召开家长会。我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第一类院校我一笔没填,“北大”“人大”“复旦”“南开”不可能有我的份。第二类第一志愿我就明白地写上了:“北京师范专科学校”,三年制英文专业。其余的全是空白,我的意思是,再不济,我还考不上一个“大专”吗?!我要是考上了,当一辈子英文老师,不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吗?这样的选择真地非常明智。

附中的升学率几乎是100%的。然而自己主动填写“大专”的人微乎其微,主动填报“师范”的人也是少而又少。我们这一届也许我就是唯一。事后,先是吴亨淑老师,后是谷今洁老师找我谈话,问我是否考虑成熟了?还是一时的意气所为?我解释了我的选择,做一名教师是我的理想。

也是歪打正着,据说当时的政策对高三学生要严格政审,主要的依据就是家庭出身和社会关系。结论分为四类:一,可录取为机密专业的学生;二,可录取一般专业的学生;三,可降格录取的学生;四,不宜录取的学生。大姐因为出身进不了第二机械工业部,二哥进不了起重机械厂的机要设计室的先例说明,我报考师范是难得的明智的选择。

高考我只是历史差了些,总成绩还是可以绰绰有余地考上“师专”。在师专五十四个新生中,我的英语成绩排第二,83.5分(第一名据说是鲍燕琳)。在五十四个人中,我属于成绩优异者。

这段经历无可辩驳地说明:人要有一搏。有一份耕耘,就会有一份收获。我选择“师专”是正确的。我彷徨过,经过了一番挣扎,我又上路了。而且,颇有了一份自信,是一份更适应社会环境的新的自信。随着斗转星移,我一天天地长大,一天天地明白事理。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坚定地走向了更为成熟的青年时代。时年十七岁的我,走出了师大附中的校门。我很知足,也很感恩。有时候,生活堪称是考验你的非凡的战斗,要无畏地面对一切挑战。审时度势,果断坚决地抓住机会,要经得起时间的打磨,努力,勇敢地前行。

(待续)

转自民间历史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