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u Shichun-book

2007年。深圳。

我对前来听诗歌的朋友们说,我代表了这个时代的最高精神,只是我跟时代之间相互都有敌意。

这话几乎是一句谶语。

时代要承受我的白眼,审判;我也承受时代的冷淡,边缘。

物质和精神的演进并不同步。在我们社会物质日益丰富的时候,精神却在极度地萎缩。意识到精神的花果飘零到个人这里,意识到文明的薪火传承到自己这里,则经历了“苦难的历程”。这个过程难为外人道。

除非不得已,没有人愿意听从这样的“天命”,因为时代社会如此“作享”。多年前写诗:“你紧闭的肉体就是我|全部的精神之谜,而精神|我们曾想像有无数可能。”这几乎同样是诗谶:几代人青春少年时曾对精神有过无穷的想象,步入社会后只是沉溺于肉体的放纵或养生健身。

“灵台无计逃神矢。”

在“四顾苍茫一无凭借”的日子里,我几乎放弃了个人的言说,而追寻人的目的。我知道比起时代的大V、几十万乃至百万计千万计的屌丝偶像,跟那个在绍兴会馆反思的精神一样,精神从来不是登高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但精神自有道义、气节、尊严。

从拒绝进入体制生活,到不出国门,到放弃以公知或贤达的形象呈堂证供,“宁将曳尾于涂中。”从发现时间空间、发现发明易经,到“温情与敬意”地看待历史,“同情之理解”时代社会。……在弃绝中、在服务中,我与时代既在实现“和解”,又在“提撕”。

人是目的。人的目的,在于不断地超越,正心诚意修齐治平;个人史家族史国族史人类史;如此极高明而道中庸,致广大而尽精微,尊德性而问道学。

天象会乱,秋天会有“秋老虎”,冬天会有小阳春,“残忍的”四月会有“倒春寒”;世道会乱,“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但我们人类仍会努力调时、定时,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以精神维度论,这是大陆三十年来和近二百年来的多个周期的冬天,是文明世界五百年来和两千年来多个周期的中年。尼采预言过中年文明的虚无,纳博科夫形象地命名了中年的“萝莉控”和“大叔控”,佛洛伊德、斯宾格勒、布莱希特、雅斯贝尔斯、萨特、马尔库塞们看见了人的存在和时代的精神状况……现代运动以来众多的哲人、作家看到这些危难并参与到救赎之中。

我们中国人也以自省和世界眼光参与到这一运动中,从五四先贤的“国民性”到孙隆基、金观涛们的“深层结构”,到柏杨的“丑陋”和“酱缸”……

这一本受惠于当代传播介质变化的微博体心思,算是参赞这一运动的最新作品。我要向读者朋友抱歉的是,我没能跟大家分享更系统的思考,过去的《十年书》尚不及本书的广大精微,新的言路还未成型。让我个人略感宽慰的是,这本书断断续续写了两年,几乎每天早上我都花费半小时甚至更长的时间,打磨几句话、一二百个汉字。因此,我是跟朋友们和社会一道,经历着考验、经历着成长。在此在要提请大家铭记黄秀丽的功德,是她的辛苦努力,将一两千条散乱的微博文字编排成一个多少可观的体系。

虽然我也受着探究物质结构、宇宙演化、生命起源、智能本质、社会转型等谜的诱惑,但自由、民主乃至安全、信赖、公益和学习等现代社会的价值仍是需要我们为之服务、献祭的,也是需要我们时时“三复斯意”的。我相信,读过本书的人,能够重温青春少年的精神可能性,会理解冯至的诗:“不要觉得一切都已熟悉,到死时抚摸自己的发肤,发生了疑问,这是谁的身体。”

是为序。

2013年4月20日写于北京

来源:作者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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