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出版两年的德译长篇小说《轮回的蚂蚁》朗读对话会将于2018年6月27日在德国北部的奥斯纳布吕克大学举行,作者廖亦武、译者白嘉琳、德国笔会老秘书长赫伯特、文学教授Koenig一块开展讨论。
德国非常著名的《新奥斯纳布吕克日报》为此刊登了记者和廖亦武的犀利问答。
问:西方当今关于中国只要把它看上为一种国际经济强国,很少来谈人权问题。你自己对中国当代状况怎么看?
答:习近平作为中国当代皇帝,今年终于登基,并且要全世界都认可、接受、并吹捧,的确,有许多西方人这样做了,特别是生意人和政客,因为他们需要中国的钱。既然要挣独裁者的钱,就要妥协、让步、避免谈人权。这是民主社会的倒退和耻辱——不过,你在问我这种问题之前,应该先看看我的《哈罗小姐和农民皇帝》,以及书业和平奖致辞《这个帝国必须分裂》,我的答案已经重复了许多遍了。
问:中国政府最近决定了一个“社会信用体系”。那就是说,这个巨大的国家已经走到一个“全面独裁”吗?
答:这是奥威尔《1984》里面详细描述过的体系,是独裁者利用网络,强暴每个中国人隐私的体系。而这个体系是用强大的网络警察来维持的——不仅反抗是危险的,而且反抗的思想也同样危险。
问:你自己流亡了,其他中国作家还留在国内。国内的作家有没有办法避开审查,按自己心意出版?
答:那就是地下写作。第一,像我当初写监狱自传《为了一首歌和一百首歌》一样,根本不指望在国内发表;第二,在国内发表,但是用化名,用违背中国法律的手段,自己想办法印刷并传播,这样的话,就可能被秘密警察盯上,在国内流亡(就像我在1990年代主编地下刊物《知识分子》一样);第三,通过网络的翻墙软件,到国外的反动网站发表,但很可能没有任何稿费,并且在某一个深夜被捕——这些就是我走过的路,所以我曾说过,在中国,好作家必须坐过牢、离过婚、被作家协会等国家单位开除过。
问:你跟其他流亡或在国外工作的中国作家或艺术家,比如说艾未未等有交流吗?
答:我跟一些中国流亡作家和艺术家有深入交流。但拒绝与过去的异议艺术家艾未未来往。现在他既不是反抗者,也不是流亡者,他早已多次出入中国,并且在中国有上亿财产。2016年中国驻柏林大使馆给他换了新的中国护照,作为回报,2017年夏,他曾在中文推特上多次诋毁被谋杀的著名政治犯刘晓波,当2017年冬,英国国家档案馆解密文件被公开,证实六四屠杀至少有10000名平民遇难时,他反击说“不超过500人”,“(屠杀)发生在伦敦吧?”与中国官方谎言类似。
问:你在长篇小说《轮回的蚂蚁》中写出坐牢,追溯,逃难的经验,怎样从坐牢开始写作的,这本小说跟你的纪实的作品(底层交谈等)有什么区别?
答:这是我的第一部小说,从1992年在劳改监狱就开始秘密写作,经历了许多年,最后在德国完成。这跟纪实作品当然不一样。如果你读过我的纪实作品,也读过我的这部小说,就明白它们很不一样。
问:有人批评说,你的来自中国监狱见证的经验大部分是虚构的。你怎么回应这样的批评?
答:批评我的那个德国人,没坐过牢,而且多次进出中国,在中国的大学当客座教授,共产党对许多西方人都很慷慨、客气,只要不关心人权和政治,名利双收没问题。所以,我的地下的黑暗中国,和他的地上的腾飞中国,肯定不一样。他的屁眼儿又没被狱警的电警棍戳过,当然认为我的屁眼儿被电警棍戳过是“虚构”。
问:你认为通过文学可以给中国和中国人带来自由的精神吗?
答:文学是一种自我治疗,如果将来中国独裁政府垮台,我的作品开禁,中国读者们,特别是分裂出来的四川国读者们,能够通过我的作品,找到一种“自由来自内心”的药方,就是对一个饱历沧桑的作家的最高奖赏。
问:在《轮回的蚂蚁》中,有一个老和尚教你怎么吹箫。吹箫改变了你的生活吗?
答:世界是一个大监狱,如果你内心不自由,就永远找不到自由,这是老和尚说的。
我在吹箫中回忆过去,我的确被改变了。我也希望我在天上的朋友刘晓波看到我的改变。看到我在为他的妻子刘霞的自由而努力。我知道如果不努力,她会死在国内,我也会永远愧疚,追悔,那么,得到的自由也将转瞬失去。总之,为他人的尊严和自由而奋战,自己也将获得尊严和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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