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虞夫,当代名士、豪杰也。

古人云,“南人北相者贵”!

朱虞夫身材魁梧、满脸络胡,其性格豪爽、为人耿直,不仅“南人北相”大贵,更生于浙江居于杭州天堂,是大福之命!

然,朱兄独立思考、热爱祖国,为此历经磨难,甚至三次炼狱考验……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弗其所为……”

朱虞夫如傲雪红梅,磨难人生中潜心书画,缔结出传奇的艺术之花,成为独一无二的民主艺术大师!

父亲:总统文书落户山野

1954年2月1日,朱虞夫出生于浙江上虞五夫。

其祖父为浙江东阳马宅上金塘人,清末在杭州王文韶“相府”做工,育有一女,再从孤儿院收养一名男婴,是为朱父朱炽云。

朱炽云勤奋好学,才华横溢,尤精于书法,国民政府抗日胜利还都后,考入南京总统府,为蒋介石李宗仁做文书。

中华民国被“天翻地覆”之际,朱炽云恰在杭州完婚,新政权缺乏干部,公开招考,朱炽云考入王芳为校长(后为公安部长)的杭州警校,第一期毕业分配杭州公安局刑侦队。

其时“镇反”运动正炽,这位熟读诗书的君子很难适应刑侦工作的酷烈。

“基本工作就是每晚去菜市桥十字路口的棉布店楼上接受任务,然后到街头巷尾‘听门’(窃听),谁家里有人说党和政府坏话,汇报上去……就能把人拉出来杀了!”

朱炽云无法承受这种”一句话毁灭一家人”的脏活,每天早上没有材料汇报,面对别人洋洋得意的血腥“成绩”,心理压力巨大:

“那些都是可杀可不杀的人,如果没有想法就可活命的……但民国过来的人,有几个没有想法呢?!”

朱炽云想起伯夷叔齐,决心辞职自食其力,找个地方男耕女织,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虽然我不能改变什么,至少可以慎独”。

他千方百计辞职,带着怀孕的妻女来到上虞,妻子王余英开店做裁缝,他上山挥锄开荒。

曾经的总统府文书,如今挥汗劳作,侍弄着地瓜南瓜……

但朱炽云丝毫不觉得辛苦,事实上——这是他在那个荒唐岁月唯一一段自在清静的日子。

母亲:随机应变逃离乡下

朱虞夫就诞生在这里,并以诞生地上虞县五夫镇取名。

朱虞夫至今记得赤着脚在小镇上爬石牌坊,在田塍上追逐蜻蜓蚂蚱,在水田里捕捉泥鳅青蛙,在树林里采摘野果山花的童年生活……

但好景不长!

政治狂潮涌进宁静小镇。

合作化运动来了,乡政府找上门:

“农业合作化(农田农具牲口……都集体所有)!自己开垦也不行!”

朱炽云交出了自己辛苦开垦的十几亩山地,然后到生产队“出工”;

“不允许私营,手工业实行联社!”

王余英交出了自己的缝纫店,然后按规矩“上下班”!

没想到,所谓的手工业联社是在昏暗的楼上,集中十几架缝纫机,每人奴工般劳役。

然后——“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了《户口条例》——也就是,国人今后再也不能自由流通,每个人被户口束缚在当地!

父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还是城市文明一点,对文化人看重一点,长期背着黑五类的身份,留在乡下,无疑徘徊在生死边缘,孩子们怎么办?

他们决定马上迁回杭州!

朱炽云到乡政府开证明回杭,但因为没有杭州工作单位被拒绝了!

王余英是个美丽聪慧而勇敢的女人,她不死心,再去乡政府申请回城投奔双亲。

接待她的正好是曾向她学裁缝的一个姑娘,王余英害怕事后追查,灵机一动,将杭州落户地址填成“大非门弄”,没想到通过了!

拿到盖上大红章的准迁证后,她飞奔回家,让朱炽云在“非”字下加“心”、“门”字内填“各”,就成了真实的杭州落户地址,怕派出所追回去,全家挑着一副担子(全部家当)连夜飞奔杭州!

毕竟公安部门工作过,朱炽云通过派出所的警校同学,安上了户口。

1958年大跃进后,全国性大灾难,党史记载,农村饿死3750万人,许多家庭全家灭绝……

如果朱家留在农村,全家八口人能活一半就不错了!

可见当初全家逃奔杭州的决断,是多么英明!

回城:父母轮流卖血养家

回杭后,因为没有工作,全家也陷入生存危机。

朱炽云不想回公安局,父母一起去市政工程干活,挑过煤挑过土方,在简陋的“化工厂”受过严重的化学污染,也曾在商务印书馆工作……终因思想不积极失业。

最终,这个曾经的大才子,与母亲一起到望江门菜场贩菜卖鱼,穷而志坚……

“为养活嗷嗷待哺的六个孩子,父母千方百计……实在撑不下去了,父母就轮流卖血……”朱虞夫含泪回忆,“他们两个人每个月轮流卖血,这个月父亲卖400CC、下个月母亲卖400CC……”

卖一次多少钱?

“20块钱!”

卖了多久?

“文革前后好多年,一直到父亲五十周岁,过了供血年龄的上限……”

运动:身心俱疲父亲自杀

1966年,文革狂飙又起。

那年朱虞夫12周岁,但所在的小学停课,没毕业就被迫失学了……

朱炽云作为有“历史反革命”嫌疑的国民政府旧军政人员,虽然还没戴上“五类分子”的帽子,就不断被强迫交代、被内查外调。

朱炽云文人孤傲,疏于与人交往,平时没亲戚故友,便被严重怀疑为台湾潜伏的“特务”!

钱江大桥出了事故,查不到那根枕木是谁放的,也怀疑是他,幸好弱不禁风的他根本拿不动那根木头,暂时逃过一劫……

“清理阶级队伍”运动又来了,朱炽云被叫到“学习班”,面对凶神恶煞的专案人员,朱炽云牢牢坚守做人底线,对某个身高一米八几却痛哭流涕的壮汉嗤之以鼻!

但面对着一波又一波无穷无尽的政治运动,面对着政治迫害的愈演愈烈……

朱炽云心力交瘁,撑不下去了!

一个人的时候,他多次喃喃自语:

“现在死都不好死啊……”

深知在运动中自杀,会被打上“自绝于人民”的畏罪烙印连累家人……

他在墙上用毛笔写下“忍辱负重”四字……一直硬撑着,等到运动高潮过去。

1970年9月22日,是朱家惨淡的中秋节。

朱炽云理了发,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在夜深人静时服毒自杀了——担心孩子们会误用那杯子喝水,特意往杯子里放了几个煤球。

抗争:上书革委我要吃饭

父亲的去世与母亲的悲痛,让16岁的朱虞夫一下子成熟了!

“政治迫害太可怕了……比一切灾难都可怕!”

“为什么在没有战争的和平时期还民不聊生呢?”

此时,上山下乡运动轰轰烈烈,政府加紧了动员。

按理,朱虞夫姐姐已经下乡插队,根据政策朱虞夫应该留城工作,可是那名额却被关系户占用。早在父亲去世前,为了减轻家庭压力,朱虞夫就试图参军或招工,但都石沉大海。

遥远的大兴安岭来杭州招伐木工人,由于条件艰苦,报名寥寥。

朱虞夫觉得有希望了,结果,邻居小伙伴都录取了,就没录取他!

“十几年后,大兴安岭文宣队有人在我家隔壁街道招待所做经理,才为我解了密:当时大兴安岭没人肯去,而你却多次要求去,校革委会、军宣队和工宣队专门开会,一致认为你是想逃到苏联去,所以就不同意你去。”

朱父去世后,街道又加强了动员,要朱上山下乡,去黑龙江也可以。

朱回答:“我现在不去了!”

“ 你不是在学校多次要求去吗?为什么现在不去了呢?”

“那时我爸还活着,现在他不在了。”

“你爸在不在有什么不同呢?”

“也许你无所谓,我很在乎!”

“是党把你养大的,你要听党的话。”

“放屁,党没有养过我一天。我是父母卖血把我养大的!”

“你要想想旧社会,现在共产党领导,人民的生活比以前好多了。”

“这世界哪个国家的老百姓日子不比以前过得好?否则要政府干什么?”

这下惹了大祸,工宣队和街道要批斗斗争朱虞夫。

危急中,朱虞夫孤注一掷,给当时的杭州市革委会主任王子达写信,强烈要求安排工作!

“虽然我出身不好,但饭还是要给吃的……”

革委会批示后将信转到街道,那些作奸犯科的基层官僚吓了一跳,“这小子不怕事”,就以“可教子女”身份将朱分配杭州植物园。

工作:仗义执言得罪官僚

杭州植物园工作时的朱虞夫

杭州是中国自然风景最美的城市,植物园更是环境优美,不过朱虞夫的工作,却最脏最累——挑粪、掘地、开荒、平墓……和朱虞夫搭档的,都是牛鬼班”所谓的“罪人”,都是园中运动没过关的被迫害对象,在接受劳动惩罚。

朱虞夫至少还没戴政治帽子,可以做个“二主子”,让那些“牛鬼”干活、自己监督就行,但他怜悯那些被侮辱、被损害的人,存心照顾,宁可长期操劳,落下严重的椎间盘突出症。

“牛鬼”也看出朱虞夫的善良。

有一天,朱的宿舍里来了个“牛鬼”家属,声泪俱下哭诉自己一家受到的迫害——那是某造反派头头想踩着别人的尸骨向上爬,而杜撰的荒唐事件,因为施害者在台上而无法还原真相。

朱对她说,你们为何不向上面控诉?

对方说家里人没文化,孩子才读小学,不会写。

血气方刚的朱虞夫竟揽下这事,为他们写控诉信,用笔犀利无所顾忌。

控告信按惯例,转回到单位施害者的手上……

这些始作俑者不去解决问题,只想解决“有问题的人”,顺带查笔迹,查到朱虞夫代写,便说朱虞夫“对共产党没感情”,暗中把朱打入黑名单。

还有一次,隔壁班组掘地时,一个青年从土里翻出青天白日徽章,他捡起来随口说:“国民党?好的,我要的。”

有人告发了。

植物园要开批斗会,先要他写一份检讨,在大会上认罪。

他知道朱虞夫水平高,也来请朱帮忙写检讨。

朱虞夫却说:“你的话没错,这检讨不用写。”

那青年十分不解:“国民党怎么是好的呢?”

“国民党是孙中山建立的,孙中山像挂在天安门,孙中山是好的,国民党也是好的。”

“蒋介石不是国民党吗?”

“蒋介石是国民党反动派,共产党的口号不是喊打倒国民党反动派吗?毛主席说,党外无党,独裁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

那青年汇报了朱虞夫的观点,批斗会就这样被瓦解了……

头头们对朱虞夫更是恨之入骨!

不过,文革结束后的中国,百废待兴而人才匮乏!

胡耀邦赵紫阳领导下的中共中央提出了“干部年轻化、知识化”的用人标准,很有上进心的朱虞夫于1981年考入杭州教育学院汉语言文学系进修,成为当时植物园既有学历又能实干的稀有人才,某些人不想提拔朱虞夫,但还不得不用他。

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城市绿化与选择》一书交给杭州植物园编写,需要画植物形态图,朱虞夫被抽调画插图;恢复石屋洞景点,需要做飞天雕塑花窗,朱虞夫被抽调帮忙;百草园扩建“本草轩”,朱虞夫被安排做李时珍雕塑和众多花窗……

朱虞夫如老黄牛一般,每次兢兢业业追求完美地将任务完成,但总是得不到应有的奖励与提升……园领导多次许诺的“保送南京艺术学院深造”,也根本没有下文……

朱虞夫不甘心被湮没,1984年,他正在杭州教育学院中文系进修,迎来浙江电视台公开招聘新闻记者的机会!

初试复试口试……朱虞夫百千考生中独占鳌头,被录取安排到《浙江广播电视周报》做记者。

但植物园头头以“朱虞夫怀疑四项基本原则”为由,不准调出。

朱虞夫满腔悲愤:为什么总是将他想走的路给堵死呢?!

办公桌对面的卜朝晖升任园管局总工程师,临别前说,你是很有才能的人,但得罪领导了,一定要离开植物园,除了当工匠出苦力,不会给你什么前途了……

朱虞夫铁了心要走,终于在1987年调入江干区房管局,被领导重用,一度出任工会委员会负责人,前途大好!

画艺:天赋才华幸会潘天寿

从小朱炽云练习书画、妈妈缝纫图画,朱虞夫对艺术有强烈的天赋与热爱。

他从小喜欢涂涂画画,还没有学会走路时,就坐在青石板上,用小砖瓦乱涂乱划。

回杭后从大狮子巷幼儿园到抚宁巷小学,只要看到心仪的图片,总要照着画。

三年级时学雷锋活动,他画的雷锋选上了宣传栏,深受鼓舞,书画兴趣更是一发不可收。

“在我的成长中,不断有老师朋友影响我、鼓励我,提升我的人生……四年级,我遇到了陈士良老师。”

那是一身正气、多才多艺、很有理想和抱负的青年,24岁已有很深的国画造诣。

他做代课老师,常以古圣贤激励学生,看到朱虞夫喜欢书画但家庭贫困,就带朱虞夫去他家学习,还赠送笔墨纸砚和《芥子园画谱》,悉心指导。

从此,朱虞夫每周都带上画作去陈老师家虚心受教。

在陈老师那里,朱虞夫幼小的心灵被艺术启蒙,了解了意大利文艺复兴运动的众多大师,看到了俄罗斯巡回画派的璀灿群星……

朱虞夫还经常去古旧书店,看民国珂罗版的旧画册。

许多老杭州人可能还记得古旧书店,那里是难得的知识分子得以相识的场所,也是知识唯一被尊重的地方。

有一天,朱虞夫正在入神看《兰谱》,旁边一个老头俯下身子说:

“你也喜欢这些画吗?看着容易,画很难呢。”

朱虞夫与之攀谈起来,老头也做了指点。

几天后,在批判反动学术权威的浪潮中,朱虞夫偶然在《杭州日报》头版看到那老者被批斗的照片——原来他就是鼎鼎大名的浙江美院院长、国画大师潘天寿!

书法:遍交大师学艺沙孟海

文革中,那些国宝级大师们都赋闲在家,孤独无趣。

朱虞夫借了辆三轮车,放两只小椅子,去景云村等美院家属区,带吴茀之、诸乐三等先生去园管局看花圃盆景,那里古色古香又花草烂漫,让老先生心情愉快,再讨教书画技巧。

这些文革中落魄的艺术家,给了朱虞夫许多宝贵的指点!

图书馆朋友给了书坛泰斗沙孟海的地址——龙游路12号,让朱虞夫自己上门请教拜师,至于沙老是否接纳谁也不知道。

不过,沙老与贸然上门的朱虞夫十分投缘,“三观一致”,更巧合的是,沙孟海也曾在民国总统府做文书,朱虞夫是故人之子,就成了沙老家的常客,他很贴心地经常买些吃的东西送去,慰籍了沙老落寞的生活……

“包稚颐老太太给我讲沙老年轻时的故事,还建议我向沙老学书法……我求之不得,怀着踹踹不安的心,将自己的字拿给沙老看,沙老总是非常耐心地指点……”

大师毕竟是大师,朱虞夫对沙老的教导记忆犹新:

“就书法上来说,沙老教我,练字的秘诀是‘力透纸背’、‘入木三分’,这样才能练的牢……同时沙老对人非常宽容,擅长鼓励,能很委婉地提出改进意见!”

朱虞夫与恩师沙孟海

当然沙孟海也嫉恶如仇!

杭州园林管理局没有保护好岳飞、苏小小、张苍水、秋瑾……这些名人墓,红卫兵都给挖掉破坏,沙孟海在内的省文物局专家们都非常气愤!

那时杭州植物园要建立一个“本草轩”,园管局想要沙老题字,怕被沙老直接拒绝,局领导听说朱虞夫与沙老关系好,就常常托他去求字,沙老居然对朱虞夫有求必应。

朱虞夫问沙老,为什么园管局不敢直接向沙老求字呢?

沙老说当年园管局把岳飞等人的坟墓挖掉了,没有通知文管部门……而且许多西湖风景区的古迹是园管局自己破坏的,“罪孽深重”。

虎跑景区做了个大型雕塑“梦虎跑泉”,让朱虞夫去请沙孟海在石壁上摩崖题字。

沙孟海问题什么字,朱拿出纸说:“虎移泉眼”。

沙孟海说:“这是错的。”

朱虞夫说:“明代田汝成《西湖游览志余》上就是这样写的。”

沙孟海肯定地说:“那是印错的。”

他纠正为“虎移泉脉”并题词,至今,那浑厚苍劲的字还在那里立着。

后来,“中国书协第一次代表大会”召开,沙孟海获选为民间唯一的“副主席”,此后应酬繁多,人们趋之若鹜,朱虞夫不喜欢凑热闹,两人见面的机会就稀少了,但情谊长存!

爱好:以文会友思想交流

罗曼罗兰说,一颗伟大的心灵是永远不会孤独的。

朱虞夫以文会友,与居家附近的胡、姜、蒋等人思想共鸣、经常来往。

在胡兄指点下,朱虞夫去杭州图书馆学习,阅读了孟德斯鸠《论法的精神》、卢梭《社会契约论》……等启蒙书籍,这些人类思想史的明珠照耀了朱虞夫的灵魂!

陈士良老师如兄长般长期关怀朱虞夫,经常带朱拜访师友,给朱拓展眼光与人脉。

有一次,陈老师带朱虞夫去金钗袋巷76号造访自己的中学美术老师,结识了陈维健……

不过,朱虞夫年轻气盛,喜欢独立思考,耻于碌碌无为,常常因为异见招人忌讳,被胆小者认为是危险分子,友谊的小船也因此而翻……

朱虞夫珍惜友谊,曾骑车十几公里去无线电厂造访一个朋友,那人非常害怕朱的危险言论影响自己,急急与朱绝交……甚至四十年后,朋友儿子婚礼上两人不期而遇,那个所谓的自由知识分子匆匆落荒而逃,喜酒也不敢吃……

虽然在单位无比压抑,但朱虞夫在生活中精神世界丰富多彩。

喜欢器乐,举办家庭音乐沙龙;

喜欢哲学,交流观点的朋友圈;

喜欢文学,举办诗歌唱酬聚会;

喜欢书画,交结艺术造诣师友;

喜欢摄影,买了个二手机,周日与摄友下乡采风;

喜欢历史,寻访“三老”(老地主、老反革命、老右派)记述历史——这些人都是被冤枉的,一生被糟蹋,即使没死被平反也奄奄一息,但他们身上的文化内涵与非凡经历,都是不可复制的!

呐喊:爱国情怀暗夜之光

八十年代,是中国改革开放激情澎湃的日子,举国上下都在反思文革乃至专制之恶。

朱虞夫开始思考自己、家庭、亲友乃至同胞们的命运……

“我有个同学,父亲在商务印书馆,我也经常去那里看书,读到一本李一哲的《论社会主义的民主与法治》,也是很重要的启蒙……”

“秋瑾也是我崇拜的对象,我经常去她多次在杭州居住的金钗袋巷76号墙门探访遐思……”

广州的李一哲大字报一出现,朱虞夫与朋友们立即刻板翻印,积极传播。

时任中央委员、团中央第一书记、本可成为党和国家领导人的韩英也一路南下,沿京广线各省会城市宣传民主法治,批判文革法西斯专政,他的讲话传到杭州,影响到许多爱国青年!

朱虞夫和吴报建、张震毅常去金钗袋巷陈维健家,通过短波收音机《美国之音》了解南下演讲团行程,盼望演讲团早日来到杭州,准备热烈响应。

没想到演讲团在上海人民广场被有关方面拦回北京了(后韩英被中央元老们免职贬到东北)。

怎么办?强烈的报国之心激荡着这几位青年。

大家商定,演讲团不来,自己去贴大字报,自己来发出呐喊。

晚上九点钟,大家带上浆糊和大字报,来到杭州百货大楼西侧墙下,搁上车,站上书包架,刷上浆糊,墙上一贴,骑车就走。

这堵泥墙此后被称为“民主墙”,对面墙属于杭州市革委会,贴满了文革受害者各种鸣冤叫屈的诉苦状……

而这边却出现不是为个人得失、而是批判鞭笞专制邪恶、宣扬民主人权的大字报,人们耳目一新,在那里传抄、辩论甚至演讲,许多民办刊物也雨后春笋般在这里张贴。

朱虞夫负责单位在岳庙前包干的大批判专栏,可以领取笔墨砚浆糊,就自告奋勇承担民主墙的大字报抄写,并撰写发布《为什么会产生文革?》、《盗火者》等一系列脍炙人口的文章!

有一天,朱虞夫正在观看民主墙大字报,被杭州藤器厂工会主席夏连忠叫住:

“喂,民鸣(这是朱与陈维健合用笔名),今天晚上,叶航在一码头要见你。”

那天晚上朱虞夫见到了以前的笔友“边齐”、真实身份是杭州大学政治系的叶航,又由此结识了聂敏之、毛庆祥、陈晓峰、施国祥、韩幼叔、贝立、朱惠良等新朋友。

他们召集会议,推选朱虞夫为总召集人,全面管理《四五》民刊。

民主墙时期的朱虞夫与朋友们

朱将在民主墙活跃的陈立群姊妹、王荣清、李雪安、徐国强、张诒达、吴闯、杨晓雷、应国华、叶崇武、戚惠民、马贤林、吴水泉兄妹、沈建明、钟海涛充实进《四五》月刊,按特长重新配置……之后的《四五》月刊颇受好评,朱虞夫托北京读书的朋友带给王军涛、胡平、刘青等交流……

一枝独秀不是春,在这个短暂的思想解放时期,方醒华与王东海创办了《浙江潮》;陈维健、吴报建、张震毅创办了《沉钟》;文艺青年刘志群、卓钢、吴天马等创办了《萤火虫》……

1998年,朱通过陈立群、王东海认识了王有才,又结识了林辉、祝正明、徐光、吴义龙、吕耿松、陈树庆、王培剑、邹巍、昝爱宗、陈开频……等一大批朋友。

杭州爱国民运,从微弱之光渐成满天繁星,照亮漫漫长夜……

磨难:阴差阳错命运安排

朱虞夫常说,他参与政治是历史的误会,因为厚黑的人才玩得转。

1989年改变了中国,也改变了朱虞夫的命运。

5月的某天,朱虞夫妻子姜杭莉生日,两人外出逛街,遇到老朋友陈立群组织的游行队伍,被浙江电视台拍到新闻里面播了出来……

于是,朱虞夫因“参与动乱”,被免职、关押,贬至上城区房管局城南房管站复兴小区担任小小物管员,由此开始了经常被衙门“关照”、被国际关注的传奇人生……

之后,朱虞夫筹组民主党、给良心犯家属发起募捐、写“茉莉花”诗《是时候了》……三次入狱,被雪藏十六年……

国际社会关注狱中的朱虞夫

磨难岁月里,这个满脸络胡、温和有礼的艺术家也非常倔强,发生了许多有趣的故事……

比如说,朱虞夫因民主信仰受到歧视,他会要个说法;伙食不够吃,他也要个说法……

监管领导大惑不解地说:

“按说你是很有素质的人,为什么在这些小事上斤斤计较呢?”

朱虞夫昂首答道:

“首先是你们采取的歧视政策,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造成了我的麻烦……古希腊俗语说:‘进到狼群,要学狼叫,不然就会被狼吃掉’!列宁也说过,‘鹰有时飞得比鸡低,但鸡永远不能飞得比鹰高!’”

看到犯人组长们惩罚欺压其他犯人,他有理有据指出:

“法律规定,你们不能把管理权交给他人行使,这是违法的……”

监管哭笑不得,但非常佩服朱的才华!

于是,对朱的歧视变成对朱的特殊照顾,伙食来了,先让他吃饱!

炼狱:卧薪尝胆潜心艺术

别人视为畏途的监狱,却是他求之不得的艺术天堂。

从青少年时代,他就痴迷追求艺术,却生不逢时,被强大的政治权力一次又一次打击,为稻梁谋,为民主呼吁,难得静下心……只有在这里,被世人遗忘的角落,他终于有机会拿起笔来静静地、心无旁骛地习练了。

“从此,我每天潜心艺术,勤学苦练书画十几小时,而且十几年如一日,比起外面应酬不断杂事干扰,这个环境更适合艺术修炼了!”

当然,这也不是容易得到的。

有司几次剥夺朱虞夫学习练习的权利,曾下令“不准自学、不准看书看报”三年之久,朱虞夫一面用法律捍卫权利;一面严正告诫——如果谁这样做,他就“泰山一掷轻鸿毛”!

当然,有司也要考虑“国际影响”……

最终,朱虞夫得到这个唯一的权利——每天三顿饭送过来,全部时间练书画!

朱虞夫在狱中练习书画

即使如此,朱虞夫还是感觉“时间不够用”,“我每天凌晨三、四点钟就起来练字,草书、榜书、小楷……每天早上开门第一件事,就是将昨天写过的一公斤废纸扔到垃圾箱……”

如此往返十几年,每天不辍!

朱虞夫也不是白吃饭的,有司美化环境节庆装饰,都靠他施展书画雕塑等才艺,渐渐地,许多监管与犯人,也把他当成一个真正的艺术家,而不是“可怕的反革命”了。

朱虞夫整天坐在小桌前一动不动练字,不过每晚都要冲个冷水澡振奋精神……

有一天温度是零下五度,监管怕出意外,不准他洗冷水澡。

朱虞夫说:“每天坐十几个小时练字,是我的卧薪;每天洗一个冷水澡,是我的尝胆。”

在这个时代,难得有人会为自己的理想,奉献十六年自由;更难得的是,不会有人在如此磨难中潜心参悟,将十六年时间用来打造自己的艺术之梦,更不是某些人所说的“空耗人生”……

回归:寄身翰墨厚积薄发

2018年3月,朱虞夫结束了第三段磨难,回到杭州家里。

经历风雨再见彩虹、惊涛骇浪劫后余生,朱虞夫格外珍惜生命、热爱生活。

他重新拿起笔墨、恢复艺术家身份,多少年的人生磨难与艺术造诣,让他厚积薄发灵感爆发,化成大量精美绝伦的书画作品!

古人云:“品高者,一点一画,自有清刚雅正之气……”

朱虞夫的作品,让黄金哥心情沉静,技巧高超外,其心性胆魄岂是一般匠人能比。

“学任何东西、做任何工作,一定要怀着宗教般的虔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在这么一个浮躁的时代,人人急功近利,只为眼前的利益,在我之后哪怕洪水滔天……没有人愿意做铺路石,没有人愿意为未来打点基础,这是不行的!”

朱虞夫说古人的勤奋今人无法想象,墨池笔冢决非虚言。

美国国会议员兰迪收藏朱虞夫作品

“面对颜真卿《祭侄文稿》,透过那恣肆奔放的字迹,我们能体会到作者的浩浩正气、拳拳忠心,悲愤之情跃然欲出;面对苏轼《黄州帖》,透过那沉郁洒脱的手泽,感受到作者在磨难中乐观向上、一簔烟雨任平生的风范……”

但是受社会环境影响,当今书法界充斥着不正之风,丑怪盛行,许多人根本不练基本功,还故作玄虚,自吹风格……

“现在我想通了,如果拐卖坑骗是这个时代精神的话,他们的风格也没错……”

朱虞夫幽默地说,“幸亏有了这天赐良机安心练习”,他才能在书画艺术上孜孜以求。

瑰宝:痴翁金将百年传奇

互联网时代,许多年轻人已经不怎么写字了,但朱虞夫建议读者诸君还是要稍微修炼一下字体,因为——“文如其人”、“书如其人”!

“一个连字都写不好的人,对自己、对别人不负责任,更不可能承担起社会责任!“字无百日功”,区区三个月就可以彻底改观,这么一点付出都不肯的人,怎么能信任他呢?

朱虞夫书画作品落款处往往自称“痴翁”,问出处,朱说,他自来就是“一根筋”,世人也常嗤笑他是傻人傻行。

在那个特殊的环境中,他“沉心驱智,割情断欲”,痴心、痴意、痴行于艺术天堂。

唯其“痴”,是他艺术成就的精神依托;

唯其“痴”,是他有别常人的深层内涵。

朱虞夫赠予采访者黄金秋的书画作品《洛神赋》

临别,朱虞夫赠题《洛神赋》,浪漫而唯美,让人特别喜欢!

更特别的是——这幅画上,朱虞夫题赠的落款是朱虞夫另一个钤印:“金将”!

“哦,那是我的乳名,我过去不知道父亲为什么给我起了这么一个乳名……2000年我自学日语,发现这原是日语词,就像我们流行象棋、日本叫‘将棋’,小兵过了河就成‘金’了,称为‘金将’,逮谁吃谁,有去无回……唉,命啊!冥冥中我的人生就被这样注定了!”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然而——国家多难,从小到大,我们报国无门啊!

朱虞夫入狱前的全家福

朱虞夫特别难过的,是有关部门的长期施压,妻子姜杭莉不得不与他划清界限离婚,儿子朱卬浙江大学材料物理系毕业、女儿朱利中央美院研究生毕业后,都无法在国内正常就业,不得不远渡重洋流浪国外……

一家人天各一方,朱虞夫难享晚年天伦之乐!

而朱虞夫自己,想回归平凡亦不可得:

“上次出来后,我答应社区的安排,准备去美院做保安,结果被有各方面阻拦了……本来我在单位工作超过二十年,养老保险交过近16年,但就是不给我……他们只给我办了个低保,一个月才一千元……”

“您的字画这么好,可以卖卖字画贴补生活啊……”

“朋友帮我在北京宋庄卖了一幅《前后出师表》,他们就对我传唤、抄家……说我卖字是违反剥权期没有出版权的规定……我已经被三次威胁要再抓进去了!”

卖卖个人书画贴补生活,就是违反出版权吗?!

“现在我的心愿,一是在书画艺术上提升自我;二是希望与海外的孩子们团聚……”

面前的朱虞夫,苍发须眉依然少年本色,薄薄缁衣不掩志士襟怀!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书画留其名”!

理想与现实巨大落差中的朱虞夫,经历了传奇人生后,留给历史的,不仅是无形的精神瑰宝,更有珍贵的书画!

随着中国不可逆转的全面改革民主转型,朱虞夫的书画作品,必将画随人品,越来越高贵!

2019年02月06日首发于中国人权双周刊
2019年02月09日再次修改后在本站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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