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善的根源都是口腹的快乐;哪怕是智慧与文化也必须推源于此。
――伊壁鸠鲁

牢饭在牢里,还有另外的戏。偶尔的中餐,犯人也有吃到双份,另一个犯人则目瞪口呆,有点点菜慢慢咀嚼,每一片菜叶在口里久久不下咽,等差不多大家都吃完,他也才结束。为什么这样,也许怕人知道。在这天里他会长久闭上眼睛休眠,那是一笔生意的兑现工程。一般说来,象这生意都是在城乡之间做得神秘而又坦然。那年头的城市人好歹还有让农村人羡慕而终身不得的衣裤,想不到那样的诱惑令农民能够丧心病狂,忍饥挨饿,把自己那点吊命的钵割爱换取。于是,牢房的角落里偶有两人谈判,声音只有彼此意会:

“我一条毛料裤子,才穿几次,成色好新,换五个钵,干不干?”城市犯人开始抛价。

“让…我看看呢……”农村人将裤子拿在手里仔细抚摸,酷爱之情,昔日戏言,今朝眼前,梦寐以求的阔气“洋装”,是从童年就羡慕不得的眼福之物,实在是他妈的祖宗八代都没有穿过的荣耀感。然而,他还是用老深谋算的口吻,犹豫不决与慢吞吞的流露:“五个钵,五个中午都泡汤……了,不行。这样好不,就三个钵,我只能出三个,干就干,不干就拉倒。”口气是不容置疑,以三天中午的牢饭抵押,滋味可真是雪上加霜。

“好!三个就三个,日他先人,老子赌了。明天开始算。”

于是,城市人用数月工资的积累所买的下装,换三个饭钵,算是最高“汇率”。除此而外,一双上好的尼龙袜可以换到一钵早餐稀饭,一件不错的衣服可以换到一个中午的饭钵。在牢里,毛料衣裤算为上等,可换三个钵,三天中午可享到比平常多一倍的口福。于是,在狱里的城市人几乎都用尽了有值价的服装,竭尽所有,还有叫家人买了衣料拿来。

据说有个农村犯人利用这机巧,成了专业户。就经验的顿悟,他仔细衡量犯罪和判刑的差别,犯罪之为恰到好处,比如去偷盗或砸商店玻璃,干这活抓进来有时关押几个月就放了。那些日子里,他每天腾出两顿来投资衣服,时间一到,背一大包值钱的衣物出去换钱,又可以维持好些日子,比他当农民(每年里也要挨饿)更合算。最后这奥妙被发现,监狱长只关他在临时拘留房,那里的犯人都不会久呆,没有“重金购买”,他才“失业”,从此不再重返市场。牢里吃到两个饭钵的感觉,是基督山伯爵愚弄的腾格拉尔花十万法郎买一只鸡也不可企及的滋味。在《古拉格群岛》书中,索尔仁尼琴揭示苏俄为了从民间弄到黄金,把男男女女关在一起,让他们彼此当面上马桶,最后连威胁和拷打的力气也不够,就光给囚犯吃咸东西,不给水喝。谁交出金子就给谁水喝!一块金币换一杯净水!相比之下,我们的牢狱少了那样的羞辱,也省下食盐和净水,对付囚犯的诸多技俩中,八俩的确是万应灵通。

当我离开牢房的时候,还剩下一套穿在身上的那套运动服。

文章来源:作者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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