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出门驴游,玩了长江三峡、武隆的天坑三桥、芙蓉洞,以及大足石刻、藏区康定,费时25天。路过利川时,还顺便去了鱼木寨。

鱼木寨虽不怎么著名,却是保存完好的土家族聚居地,还是国务院早期颁布的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当地政府为此拨款在寨内铺设了石板路。

鱼木寨人口共有七百多,土地众多,足够寨民耕种。它的远处层峦叠嶂,四周则是悬崖峭壁,尽管公路近在咫尺,由于高低落差,只能远观不能交通。给人感觉,它仿佛是与世隔绝的高山上的一块平原。或许地处偏僻的缘故,游客极为稀少,按现在的说法,旅游资源未充分挖掘和利用。我从利川乘车到谋道,再转车往大兴乡,步行三公里的狭窄水泥路,才到达此地的。

花了20元门票,走进鱼木寨,一路上鸟语花香,路边的菜花桃花鲜艳夺目,楼房崭新,门口都挂上了一大串一大串的我们称之谓玉米的苞谷。农人套着长筒靴,赶着黑牛,在梯田里耕田。走在路上,假如耳朵灵敏的话,还能听到猪圈中猪猡的叫唤,视力优秀的话,当然也能看到挂着铃铛在峡谷里吃草的羊儿。啊,好一副世外桃源的景像!这让我想起了陶渊明所描绘的《桃花源记》。

然而奇怪的是,楼房大多关门落闩,寨中也很难见到年轻人,都是些老弱病残活动于农田中。问了寨民,才晓得年轻人出门打工去了,要是待在家中,在乡亲眼中不是无能便是懒惰,也就是说,抗拒不了压力,年轻人也要往外面走。那些新建的楼房,则是这些年轻人长年累月打工的血汗。大门上锁的原因,有的是为了屋内的装修费用,有的是为了日后的生活费,又出门打工去了,还有的挣了不少钱,在县城甚至重庆买了房子在那儿落脚了。

我问耕田的老汉那头黑牛的价钱,老汉说4500元。一头拼死干活、有血有肉的牲口居然抵不上一台苹果手机的价钱。要知道,苹果手机在流水线上可以沒日没夜地生产,黑牛的母亲却没有能力一夜生产无数个儿女呀!我告诉村民,一个苞谷在城市摊位上要卖三元钱。你们挂在门口的苞谷,按城市价格就值上万元。村民说苞谷丰收,卖不出去,不舍得贱卖,只好喂猪。养猪又不挣钱,因为一袋猪饲料就要300元,养一头猪至少一袋猪饲料,还要给它吃苞谷和其它杂食。而一头喂肥了的猪,只能卖六至七百元。我换算了一下,我的联想A1平板电脑,需要一头半肥猪的价钱才能买到,笔记本电脑则需要五头肥猪才能交换。试想一下,一盒普通烟、一双几十元的鞋子、一只几百元的手机、一台二至三千元的液晶电视,寨民要用多少苞谷、多少草鸡、多少羊儿、多少肥猪才能交换。

寨民现今的生存境况,给我的印象是,为了改善生活、修建房屋,出门打工,挣不到钱,继续打工,挣到钱,造房、装修,还有余钱,则去外地买房子。也就是说,不管何种情况,他们都不愿意扎根故土。这种荒诞的现象,由于我知识结构的单一和缺陷,不敢贸然归罪于制度,以及政府的农业政策,但显然易见寨民种田的徒劳和被迫打工,是农产品与工业品悬殊的价差所造成的,换句话说,农民的产品都不值钱,人家的东西都贵如金。即便农产品值钱了,其利润也被中间商挣了去。这算不算城市文明对小农经济残忍的盘剥和掠夺?难道田园牧歌,那理想的“把酒话桑麻”的桃花源,只能存在于我们的梦境之中?难道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命中注定寿终正寝,临死前还要用鲜血浇灌残忍而又狡诈的“城市文明”?

离开鱼木寨时,我想对寨民说,新楼空关不住人,和废墟破屋没什么区别,不过给了你们心理安慰而已。离开家乡出门打工,一旦习惯了城市生活,喜欢上了手机上网肯德基,还有啤酒卡拉OK,何时才会愿意叶落归根?会不会追求几张纸币,结果却丢弃了故乡?

又想对他们说,拒绝工业品的诱惑,你们原可以继续过原来的田园生活。若想安居乐业,不出门打工,除了坚持不用液化气,还要穿土布穿草鞋,此外,还要不用手机不看电视。但想到自己坐享城市文明,却叫人家刀耕火种知足长乐,退回到洞穴时代,未免不近人情,因此,才没好意思说出口。

江苏/陆文
2012、5、12

文章来源:博讯陆文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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