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伟大的诗人

那句“功夫在诗外”的老话还是有道理的,一个诗人尽可以翱翔于他的内心世界,但为了更自由地“翱翔”,他不得不时时直面严酷的现实。

我认为,能优美且勇敢地穿越于“内心与现实”世界的诗人,才是伟大的诗人,如米沃什。

2、诗歌的品质

我们是在《时代诗潮》,所以只能就诗论诗,就诗歌本身的精神和艺术品质进行讨论。

诗歌论坛不是杂货店,不是海德堡公园,更不是供人排泄的文字下水道。自从废除科举之后,诗歌再不是进身之阶,不会帮你建立一生功名,它也不会惊动天听,助你横刀立马治国平天下。诗歌就是诗歌,它早已回归诗歌本身。有时,诗歌只会浪费你我的时间,在电脑前面自娱自乐而已。

你纵有万丈豪情、盖世方略,你大可去写写杂文随感日记论文提案榜文檄文演讲辞辩护词祈祷词大字报标语口号施政纲领…悉听尊便,如果你说你是在写诗,那么就会有人用诗歌的眼光来评头论足。所以,不要奇怪。

接触本论坛几个月以来,深感到我们当前诗歌批评的“缺席”(我指的是真正的批评。这也不是本坛独有的现象),和一种“批评氛围”的不正常。

宠坏一个诗人易,造就一个诗人太难了!一味的赞美,有时只会剌激一个诗人朝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而一记当头喝棒,就显得多么的古董背时,甚至会遭人怨恨。

当一个人的即兴作品赢得一片赞美时,首先,他本人应有起码的警惕和自知之明;同时,作为真正的朋友,也应保持一定的谨慎(贴上来的东西如此之巨,我们可能没有更多时间细细拜读,所以跟着叫好,也不失为便捷之计)。

包括我本人的一部分拙作,虽已有二十年时光的沉淀,但总盼望着有份量、有深度的批评,那怕从根本上否定我,只要有诚意的,总是满心向往的。

有时,一味的捧,比一片骂声更值得怀疑,甚至更可怕。毁舆之间,谁能幸免?

批评精神的缺乏,往往会迷失我们自己的方向,大至一个时代的诗歌,小至一个论坛、一个诗人。作为斑竹和管理人员,我也理解你们的良苦用心。但是,当某一个现象,某一种氛围弥漫日久而听不到清醒的声音时,恐怕会让一些真正的诗人望而却步……

3、对诗歌的敬畏

在当下,能让我们中国人敬畏的东西确实不多了,还有什么?譬如说佛、基督、音乐、故土、母亲、爱情以及我们无法舍弃的可怜的诗歌。

说起对诗歌的敬畏,让我回想起少小时的一幕(文革刚开始这几年)。一位小学同学的母亲,这位旧时杭州城里最大的丝绸厂主女儿、教会女中学生,怜惜他儿子无书可读,战战兢兢地从旧皮箱里找出了两本旧书。一本是《欧根奥涅金》、另一本是《海涅诗选》。记得我和那位同学化了几个星期将它们抄了下来。当时,那种因无知和恐惧所带来的虔诚与敬畏,刻烙在两个少年的心底,一辈子也不可磨灭了……

敬畏首先是内心世界有一块不容亵渎的净土,贾宝玉对他的小厮说:“这女儿两字,极尊贵,极清浄的,你们这浊口臭舌,万不可唐突这两个字,要紧。但凡要说,必须先用清水香茶漱了口才可。”敬畏对象的指向我们大可不必认同,但这种敬畏的心理特质,不得不说的确是中国人所欠缺的。

敬畏不是对现实的屈从,而是对神灵的信服;不是有功利性的低首俯拜,而是无目的性的仰望求索。贾宝玉把女儿视作水,“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这样的话,我们不应该嘲笑,我明白这是对敬畏的最好诠释。害怕使人心浊魂臭,敬畏使人神清气爽。这是不奇怪的,现代诗歌大师们在这一点上是正确的,只有敬畏,才能有神秘和神圣的观照,才能和美的深奥内蕴日趋接近。

这种学诗的经历和体验,让我每当铺开稿纸或面对电脑,总有一种如临薄冰,如面神灵的惶恐感,恐怕自己的草率和轻佻亵渎了诗歌那圣洁的裙裾。所以,特别是八十年代以后,我几乎有近十年的时间没有发表作品。不是没有写,而是经历了沧桑巨变之后的茫然若失和负罪感,不敢轻易地走近她,以求得她的宽恕……

奥斯维幸之后,作为一个诗人是耻辱的。那么,八九年天安门广场之后呢?我简直不敢去想。直到去年,当我整理出了《悲怆四章》之后,如同在深埋自身的厚土下挖出了一个小洞穴,才让自己吐出了一口气,才有勇气拿出来,贴到了几个论坛上。

呃,我好像是在为自己的怯懦、自悲、乏才和慵懒作辩护,也许真是如此。

上面所说的,完全是我个人的经验,个人的得失,写出来,也只是寻求内心的一丝慰贴而已。

上午起来,重读了一遍昨晚的贴子,什么敬畏不敬畏,连自己也感到可笑,可叹。

在尼采宣布“上帝死了”、福柯宣称“人死了”、巴特进而看见“作者死了”、最终乃至由利奥塔作出“非人”的“极刑宣判”的今世,我们现代人只能在虚无和狂妄的道路上越奔越远,几几乎不可救药了。

因此,敬畏也好,热爱也好,说到底是个人在最傍徨无力时分的一丝感谓,你们大可不必理会。

文章来源:力虹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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