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曹长青先生的文章,言必称支持民主,在这件光彩鲜艳的民主外衣的表面有两个更为明显的标记更引人注目,一是支持台独,二是反对社会主义。最近无论是在海外中文网站上看到曹长青先生发表在台湾《当代》杂志2006年1—2月号上的文章《知识分子是20世纪灾难的祸首》,还是与万润南或是郑义论战的文章,都无不体现曹长青这两个明显的印记。曹先生一贯的支持台独和反对社会主义的行文方式,不仅将台湾岛内几乎所有的反对独立的知名人士逐个点名痛批,更是将所有与社会主义有关的学说都斥责为“邪恶”,甚至还标新立异的将人类二十世纪的诸多灾难和苦难完全归罪于知识分子,笔者对曹长青先生的立场观点有异议,最不能认同的是他的思维方式。

曹长青的文章中声称“我不是支持台独,我也不支持统一,我是支持台湾2300万人的权利,不管是什么族裔,什么省籍,不管是客家人、台湾人、还是外省人,他们有选择这块土地未来的权利”,但再从他对马英九、李敖、龙应台、李涛、周锡伟等人的指责来看,从他以前的文章对两德统一的贬损来看,从他对李登辉这个下野的前总统的吹捧来看,不管承认与否他的台独立场是明摆在那里的。不错,台独可以成为台湾民主的选项,就像国家统一同样可以成为台湾民主的选项一样,但在目前的形势下台湾的选民在民主政制下已经做出了台湾在如何对待两岸问题上最为现实选择,那就是不独不统维持现状,维持现状本身就是台湾人民和各个政治派别在民主的原则下做出的相互宽容妥协的最佳选择。不管是以民主为政治诉求追求独立的民进党现总统陈水扁,还是以民主促进统一的国民党主席未来总统的有力竞选人马英九先生,还是那位被曹长青称为“受台湾人钦佩”的李前总统在总统位之时都没有也不会在台上公开喊出“台湾独立”,都将维持现状作为台湾政治的基础。台海两岸的最大现实就是既不能独立也不能统一,台湾海峡对面的一个那么大的政治实体的事实存在是谁也回避不了的现实,美国的总统布什先生不能回避,台湾在朝的民进党有强烈独立倾向的总统陈水扁也不能回避,在野的国民党也同样不能回避。曹长青说台湾的现实是一个独立的国家,但问题是不管是当政的台湾政要还是包括美国在内的几乎整个国际社会都无法面对这个现实,能够面对曹长青所说的“台湾是一个国家”的现实只有曹长青本人和那个已经下台养老不用再顾及政治影响的李前总统,也许还得加上世界上承认台湾的那二十多个国家。在一个民主社会任何极端思想都会被边缘化,那个被曹长青称为“被台湾人钦佩”的前总统因为其下台后不再有所顾忌的极端台独政治立场,他和以他为精神领袖的政党在台湾政坛已经被彻底边缘化,就如追求一国两制统一的李敖在另一个极端被政治边缘化一样。

可能是曹长青先生生在中国长在中国的缘故,他对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有了切肤之痛,所以也恨乌及屋,将所有的社会主义有关的理念都视为异端邪恶学说,其中也包括当今两大主流政治流派之一的民主社会主义。我本人也更倾向偏右自由民主思潮,但绝不会完全排斥民主社会主义,更不会走到极端自由的极右道路上。所有的与己相异的观点都是邪恶?那还要民主何用?社会只要按着曹长青所说的真理走下去岂不更好?产生于自由主义宪政土壤之中的社会主义学说,尽管有过歧途,但对人类社会的贡献不容忽视,尤其由原始的马克思社会主义经过改良的民主社会主义与自由民主主义共同成为当今世界两大主流的政治派别。民主社会主义对于义务教育、医疗、养老等社会福利的贡献,对于维护弱势群体权益,对于促进社会公正维持社会平衡都有积极的贡献。事实上,当今世界西方民主社会,处在一个相对较为成熟的政治环境中,美国更倾向于自由民主道路,北欧为代表的欧洲国家多数走的是社会民主道路,两者之间肯定不是曹长青所说的真理与邪恶的关系,而是各有优劣各有利弊,毕竟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物,在一个开放的公民有自由选择的社会,社会的合力也就是通过民主选择的国家政治道路一定也是合理的。以美国和欧洲国家为例,两者之间并非如曹长青所说美国在任何一个方面都强于欧洲,经济增长率也不是衡量一个国家或一个社会好坏的唯一指标,因为说美国的经济增长率高于欧洲就证明美国模式一定好于欧洲,那么全球增长率最高的中国岂不成为全世界最好的国家,但事实肯定并非如此。美国的失业率比欧洲低近一半,美国的经济增长速度也高于欧洲国家,这些是美国相对欧洲较为先进的方面,但在美国有近四千万人没有医疗保险(其中有不少人是能买得起而不买),黑人社区的生活条件相对较差受教育状况不尽人意期望寿命相对较低。两种政治道路其实是各有优劣,美国的选民不能容忍超过5%的失业率而欧洲的选民不能容忍的是本国的穷人没有社会保障,在民主政治下的各种思潮是相互监督相互竞争相互促进相互补充,绝不是曹长青所说的真理与邪恶的关系,在国家社会的政治活动中占有多大分量应由选民的选票来决定。也正是因为曹长青所说的两个西方两个美国的事实存在才使如今的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社会具有丰富多彩的多元化特性,为民主的有效实施提供了基础性保障。曹长青对欧洲社会的批评,既是对民主社会主义的不敬也是对欧洲选民的不尊重,这其中恐怕也有其对民主片面理解的原因,这实在应该避免。

曹长青认为人类20世纪所遭受的苦难的罪魁祸首是知识分子,并说道德主义的相对泛滥、弗洛伊德潜意识学说、马克思主义三大邪恶学说“横扫了20世纪的知识界,几乎俘虏了所有的重要知识分子的大脑”。说这话时曹先生可能忘了,他本人也是20世纪知识分子中的一员,也许他可能不将自己归为“重要知识分子”的行列。将一切社会问题归罪于知识分子这不应该是他的发明,被曹先生极力痛批的毛泽东也曾经将知识分子视为社会毒瘤臭老九,曹长青与毛泽东不同之处恐怕就在于毛掌握了政权而曹只是一个普通的知识分子。曹长青观念中真理和邪恶是如此泾渭分明,这一点上与包括毛泽东在内的历史上的所有专制统治者的想法差别并不大,只有自己的思想才是真理,异端都是邪恶。知识分子所起到的社会作用不过是独立学术的研究者,知识分子的理念是否会成为一个社会的选择知识分子本身不是决定性因素。就以马克西为例,没有欧洲羊吃人的不公正社会的时代背景也就没有以社会公正为核心内涵的马克思主义,经过历史大潮的不断过滤和沉积已经荡涤了其中暴力革命等等的不合理成分。马克思的共产主义理念只能植根于社会极端不公正的欧洲大陆,发芽并畸形生长于更不公正的俄罗斯和中国这样的地方,正如没有羊吃人不公正的欧洲也就没有马克思主义一样,没有沙皇俄国的不公正也就没有十月革命的成功,没有民国社会的不公正也就没有共产革命在中国的成功。在当今的美国和欧洲即使有某些心怀不轨的知识分子煽动也不会出现共产革命,因为西方社会是相对公正的;现在的俄罗斯共产党党纲中依然没有放弃共产主义的梦想,但俄共总书记久加诺夫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俄罗斯不具备革命的条件,尽管俄罗斯的社会问题很多民主也还有待完善,但俄罗斯的社会也是相对公正的,俄共没有煽动民众起义革命的可能。历史的经验已经告诉我们,社会公正才使社会稳定和发展的基础,而这又离不开竞争,商业领域需要竞争,政治同样需要竞争,竞争的目的就是让民众有充分的选择权,而靠“真理——谬误”的一元极端思维是很难体现思想竞争进而维护社会公正的。

不管是在日常生活还是在互联网虚拟世界,几乎每一个中国人的骨子里或多或少都有一个不为人所注意的幽灵挥之不去根深蒂固存在于人的灵魂深处,笔者权且称其为“毛泽东思维”,毛泽东思维也同毛泽东思想一样也是中国共产党集体智慧的结晶,毛泽东结合中共集体的智慧将中国几千年的传统文化和西方马列中的极端思潮于一身,最典型的思维方式就是斗争哲学,体现的就是如曹长青所说的真理和谬误的泾渭分明以及不宽容不妥协。幽灵不仅存在于某些毛泽东的怀念者和信徒追随者身上,就是与毛泽东思想南辕北辙的某些人的思维方式上却在有意无意地深受毛思维的巨大影响,曹长青尽管在思想上是反对毛泽东的极权专制的,可在思维上却深受毛泽东的影响,他口口声声追求的是民主,但民主最重要的基础宽容和妥协却在他的身上很难见到,而对于与己观点相左之人更不用说宽容连最起码的尊重都难以寻觅,不仅敌人支持的一定要反对,就是与敌人沾边搭界的也要极力反对,从他曾经对过世的李慎之和刘宾雁的批评性评论文字可见一斑。过去有一句话“打着红旗反红旗”,曹长青却是用毛泽东式思维方式的红旗反对着毛泽东的行为方式,打着民主的旗号但其所作所为却给民主本身带来了太多的负面效应,不能不让人感到失望和遗憾。

2006年5月11日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