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尼泊尔信佛的君主

古代尼泊尔信佛的君主

随处可见的八吉祥

随处可见的八吉祥

马拉王宫前的雪狮

马拉王宫前的雪狮

Taleju神庙前的雪狮

Taleju神庙前的雪狮

过去,藏人称加德满都为“扬布”。我曾向益西丹增啦请教原因何在。他说,远古的时候,加德满都北半部,有个村落叫“扬布”(Yambu);他还说,从前,藏人把尼泊尔分为三个部分,一部分叫“噶悠”,一部分叫“廓尔喀”,一部分叫“扬布”。

不管怎么说,自古以来,藏人就与加德满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包括那里的一些著名佛塔,也由藏人负责修缮、上金、粉刷等。而萨瓦扬布(Swayambu)就是其中的一个。藏人非常珍视这座佛塔,即使在他们失去了国家的今天,还在继续管理。比如2010年的大修资金,就是由美国加利福尼亚西藏宁玛冥想中心(Tibetan Nyingma Meditation Center of California)提供。

萨瓦扬布建于公元五世纪。据说,莲花生大师和阿底峡尊者等,都曾在这里几度驻足。如今,图伯特难民接待站,也距这里不远。竹泽仁波切自焚之后,我曾前往那里采访,但被拒绝了。我很不理解,外面的宣传已经沸沸扬扬,尽是道听途说和别有用心的误导,而竹泽仁波切待过时间最长的难民接待站,却沉默了。当时,带我去难民接待站的达瓦就安慰我:“别难过,看看萨瓦扬布,你就好起来了。”

于是,我们向萨瓦扬布驶去。远远地,就看到了那灵光闪烁的纯白的塔基,那金黄的塔身,那高耸的华盖与宝顶。不知这一切,怎样躲过了二千多年的历史劫难和大自然的风风雨雨,这是怎样细心照抚的结果啊!

“这是旧的!旧的!”达瓦指着佛塔,一再提醒我。

佛塔周围还有许多的小石塔,深灰色,看上去历尽沧桑。我们在那些小石塔之间徘徊,达瓦再次提醒我:“旧的,这是旧的”。

是的,这里的任何一座佛像、佛塔,都可能比价值连城的古董还古老,也更精制。我看到一个镶嵌在红砖墙上的黑色佛像,佛的身后是椭圆形黑色背光和头光,佛双目低垂,连衣服的皱折和卷起的下摆都清晰可见!四周还有一些更为古老的石雕、轻轮、壁画,简直让人目不暇接了。我站在一个挂着古老香炉的佛殿门前,发现一些印度教信徒也陆续来到这里。

“因为我们图伯特佛教里的一些神灵,也是印度教徒的神灵。”达瓦解释着。

原来,共同的神灵,使佛教与印度教,在这里和平共处。听说,竹泽仁波切自焚前的那个早晨,就是在这里转了一圈,祈祷后才去了博拿塔,把自己的身体化为供灯……我也和达瓦在这里转了一圈,走着竹泽仁波切走过的路……

从萨瓦扬布出来,达瓦又带我去了帕旦。帕旦曾是加德满都谷地三国鼎立中的一个小国。其建筑、雕刻和各种金银制品,精美绝伦。又因为帕旦的君主多信奉佛教,所以这里的佛教制品,自古以来,深为图伯特人喜爱。

快到帕旦的时候,那红砖宫殿上雕刻的黑色木窗,那灰色的石柱上,举着金色的古代君王的雕像,让我忍不住喊司机停车。

“不能下车,我要带你先去另一个地方,一个非常好的地方,你必须去。等我们回来再看这里。”达瓦说话了。

我们的车拐进了一个幽深的小巷,在一扇乍门前停了下来。这门的上面画了五尊佛像,两边画着眼睛、鸟,还有花壶,好美,不知是什么寓意。达瓦先下了车,直接进了门里。我紧跟在后,经过一个黑暗的长廊,这才看见酥油灯的光亮。原来是这里停电了。在尼泊尔,停电就跟喝水吃饭一样正常。

借着酥油灯的光亮,我看到里面有几家制作佛像和各种金银制品的小作坊。达瓦把我带到一尊佛像前,这尊佛看上去很绚丽,金色的前额上镶着一枚光闪闪的宝石,脖子上围着几条白色的哈达,但佛龛显得陈旧,木框已经斑斑驳驳,辨不出颜色了。佛像前放着一些酥油灯,有的已被点燃,有的还是满满的酥油,露着雪白的灯蕊。达瓦拿起一柱香,在酥油灯上点燃,递给了我,于是,我点了那剩下的几盏供灯。

“你知道祖拉康的觉佛吗?”达瓦问我。

我点头。觉康是我在拉萨时最常朝拜的地方。

“这尊佛像,和祖拉康的觉佛是一样的,都是旧的,旧的。”达瓦强调着。

难道这就是那尊留在尼泊尔的与觉佛一样珍贵的佛像?不过,似乎很受冷落,不像觉仁波切那样,永远戴着王冠,胸前是各色松石宝珠,眼前是各种精美的金质供灯……

我们是走路去帕坦的。经过几个巷子时,我发现里面都是制作佛教用品的作坊:从佛像到经轮,从铃杵到酥油供灯,真是应有尽有。而巷子两边的建筑,很多朝街的大门上,都画着只有在图伯特才能一见的八吉祥。虽然在印度时,我也看到了与图伯特有关的风景,比如去菩提伽耶的路上,就看到了贴在墙上的牛粪饼,但与加德满都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大巫了。在尼泊尔,或者说在加德满都,我时常有种置身图伯特之感。

是的,同为喜马拉雅佛国,相似的文化、相似的风俗、相似的审美……可以想像,藏人在这里,本该如鱼得水。而印度就不同了,虽然那里是佛教发源地,但十二世纪突厥入侵,使佛教几乎消失殆尽,接下来又是英国的基督教渗入,同时还有印度教、锡克教,耆那教等诸多宗教并存。

但中国插手之后,尼泊尔与图伯特之间千百年的稳定与友好,完全变质了。虽然最初,尼泊尔政府也像喜马拉雅其他国家一样,人道地接受了不少西藏难民。但在中国政府的压力下,尼泊尔当局从各方面刁难藏人。比如对木斯塘四水六岗卫教军的后代,一方面,不允许他们加入尼泊尔国藉,另一方面,当美国政府提出接纳时,又拒绝放行。这一点,中国《环球时报》在采访尼泊尔官员达姆拉?乌克雅布——当年绞杀“四水六岗卫教军”的刽子手时,就自豪地道了出来:

“2005年,美国国会通过法案,决定将5000余名在尼藏人送往美国‘重新安置’,优先考虑的就是旺堆嘉措的部下,因为尼泊尔政府没有给他们发放身份证。美国政府似乎想弥补当年其为了本国利益,不惜利用四水六岗卫教军从事反华武装活动而欠下的‘债’。但尼泊尔政府已经重申支持中方立场,不允许这些人前往美国,防止他们成为美国反华的新工具。”

中国就是这样一个国家,从来都把他们的罪恶看成荣耀,满足于使整个亚洲都笼罩在他们的恐怖之中。

我和达瓦慢悠悠地走着,雨说下就下来了。和其他路人一样,为了避雨,我们也就近坐在了一座古老的宫殿屋檐下。这才发现,这座古建筑里面,又是各种金银手工作坊,我很惊讶于这些古迹,并没有成为摆设,还在被使用、被享受。古与今、旧与新之间,衔接得如此自然。

可我们中国的古迹,无论大小,都仅供参观,与现实生活,与周围的一切,都是绝缘的。事实上,经过文化大革命的破“四旧”,剩下的古建筑,已屈指可数。我们的从前,差不多被连根拔掉了。别的民族,都可以站在先辈的肩头看世界,而我们只能站在平地,从零开始。

雨,终于停了。我和达瓦走在帕旦的杜巴广场上,他指着一位古代君王的雕像:“这个国王是信佛的,是个好人。”

我笑了起来:“你的好与坏标准这么纯粹呀,就看一个人信不信佛?”

达瓦也笑了,没有驳我。是的,纽瓦尔时代的国王,不少都信奉佛教。这可能,也是为什么,中世纪时,图伯特与加德满都谷地的三个小国,都有频繁往来,甚至在卫藏一带还流通尼泊尔的货币呢。

走在尼泊尔的街道上,你不怕迷失,因为有佛在指路。这可不是说梦话。有几次,我问路时,对方就说:“看到前面的佛塔了吗?到了那佛塔跟前,你就拐弯………”佛塔成了路标,佛塔随处可见。

我渴望了尼泊尔许多年,原来,那是冥冥中的指引啊!到此,我实在后悔在卡卡为塔海关,只报了一个月的停留期限。真想在加德满都再待上一个月,或者一年。曾有些中国人好心提醒我,尼泊尔是世上最穷的国家,千万别去那里。其实,穷与富的标准是不同的。如果指的是艺术,我认为,尼泊尔是最富的。

后来,我又去了马拉王宫,那里,最为醒目的就是门前的一对雪狮,活灵活现。挨着马拉王宫的是Taleju神庙,那门前也有一对雪狮,这些图伯特符号,让我倍感亲切。不过,参观纳拉扬希蒂王宫时,就没有看到雪狮。这是廓尔喀定都加德满都后的王宫,那数十米的银色镀锌铁栅栏,一改尼泊尔古王宫风格,让人感到气派和冷漠,不管从哪个角落看,都是对权力羡慕和炫耀。

难以忘记比兰德拉国王的办公室里,悬挂着的那幅由“西藏自治区”赠送的布大拉宫挂毯。不知国王每每看到这幅图景时是什么心情?当然,政治家是不讲良心的。但从图伯特被支离破碎的悲剧中,他当时是否想过尼泊尔的未来?是的,中国用大炮和枪声占领了图伯特,但只用小恩小惠,就征服了尼泊尔。

这个曾经被图伯特人称为“扬布”的地方,这个曾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甚至美妙朝圣记忆的“扬布”,已经远去了,越来越远。

——摘自我的长篇纪实《被消失的国家》第六章加德满都

文章来源:作者博客
2015年11月24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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