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有句话,不少中国人张口就能来:红肿之处,艳若桃花;溃烂之时,美如乳酪。

这种丑陋,完全可列为“人类奇丑大观”。最重要的,并非只有当时的统治者是这个德性,而是几乎所有中国人都这德性。这不是制度问题。

每年到了一个什么日子,就会看到一些人真诚的“献丑”。我们知道,这都是一些愚蠢的人,鲁迅时代,就被称作“愚民”。当年鲁迅很替愚民们说了几句好话,认为是政策造成的也即今天有人说的制度问题,暂且不表。

中国的愚民,一开始自然是因为统治者因为制度。如果从原始社会到后来到今天,一直没有统治者愚民政策的话,这个星球上,包括中国在内,也就不会有“愚民的发生”。

关键在于用五年半前陈丹青在新加坡演讲时所言,若干年过去,中国一些人不知道自己的愚昧。他们在长期愚昧的政策环境下长大成人后,这些人不再需要别人来愚他们,他们已经可以愚自己了。当时新加坡的听众都在笑,可陈丹青一点也笑不出来。

因为自愚的结果,已经形成一个可怕的社会。天大一群人,即使没有任何人来愚他们,他们也会自愚下去。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愚,喜欢上了愚。谁说出真相,谁就是他们的敌人,当然,他们也不相信真相。即使面对真相,自愚已成瘾的人也不肯信。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饿死几千万人,全世界都知道——连政府也不能不承认饿死三千多万。可当你告诉那些不肯承认事实者时,你猜怎么着,这些显然也经历过那个年代只因不肯承认事实的人对你说的是:“你怎么没有饿死!”让人哭笑不得。

很多人可能都会遇到这样一种情形,一开始那种人还与你争辩,最后发现你说的都是不争的事实,他实在争辩不过,就跟你来一句:“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只关心你自己的生活就行了。”就是说中国的愚民是死愚民,即使把事实放到他面前,他都不肯承认;这时他采取的战略是“王顾左右而言他”。你也不要以为只是普通百姓如此,中国各阶层这种人多的是。

前几天,跟一观点相近的网友谈起当地广场有人“祭神”,即跪拜他们口中的伟大领袖。

我说:“那些人是猪脑子。”

她感叹道:“我们家每次说到这样的话题也是不欢而散。”

我说“能理解。没办法。希望能让他(指网友夫君)多看一点真相就好了。”

这网友说:“他都不相信。”

这让我有点惊奇:“怎么会呢?”

网友:“在那个环境中生活已经彻底被洗脑了。”

我感慨道:“太不可思议了。说明他的思维有问题。一个人最怕思维不正常。”

网友:“我发现这左和右真是难以沟通,在很多群里也是。”

确实如此。不过我不能不再次说明:“所以我常说,我们与他们不是观点(对错)的问题,是承不承认事实的问题。”

这位网友也认可:“是的。”

与网友对话时还不清楚其夫君职业,后来从她在朋友圈含糊的帖子中猜到了:是警察。想想,一个社会,一个国家,如果连警察都不肯承认事实,还谈何文明进步,谈何社会和谐;什么法治啊、程序正义啊,在这种国家,都是幻想。

你连事实都不肯承认,那你承认什么,难道就只承认那些为了政治需要跟你说的谎言吗?有人说人与人之间,若灵魂不能共振,认知不能同频,仅仅只是肤浅的遇见,终将会成为陌路,各自天涯。我这位网友对这几句话一定感受很深。

对这种国情我为什么总是强调“很可怕”,因为别看这个世界上有几十个国家说英语,可说英语的人口加起来,也没有讲汉语的人口多。所以说,如果说汉语的国家都是愚民,都在那自愚,连事实也不肯承认,那么,整个人类的文明进步势必要被严重拖后腿。

一个自愚的人,往往很容易看到他的真诚,而且这种人中国大陆格外多。但一个自愚者,有时越真诚,越让人觉得可笑。这种情形无以名之,可称之为愚蠢的真诚,或真诚的愚蠢。
当然,中国其实并非只像鲁迅说的“官匪一家”,很多时候,官民也是蛮一致的。民们自愚,官们也自愚。否则,何以有高官能愚到“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呢!

常识告诉我们:一个人只要是真诚的,就应该是善良的;或者一个人是善良的,就会是真诚的。一个人只要真诚善良,你就会感到这个人是美的,不论他多么穷困潦倒,还是身有残疾。一个人只要是假的恶的,你就会感到这个人是丑的,不论他多么会修饰、吹嘘,还是表面多么华丽。但这个“定律”,在中国这个神奇的国度发生了变化,人们会说:不一定。

像真诚的作恶,真诚的做帮凶,真诚的迫害无辜,甚至真诚的反自由,反民主,这些“真诚”就不能也说成是“善”的。特别是如果一个人连事实都不肯承认,这种人不论做一般官员,还是做警察甚至做法官,那么这个人的一生,很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就会作下许多恶。

看看“911事件”发生后有多少中国人包括高校大学生甚至包括记者都在幸灾乐祸,再看看现在有多少中国人还在反美仇美,尤其请你看看现在有多少中国人还在把曾经作恶多端的那块“腊肉”当作神崇拜,你就知道中国有多少人的“真诚”是有问题的。

本人之所以敬重鲁迅——与有些中国人的观点不同——就因为他一生都在批判中国人的国民性,用某些国人的说法,就是一生都在“找中国人的毛病”。于是,今天一些国人很反感,认为鲁迅不应该总是找国人的毛病,应该去找制度的毛病。

这是什么话!且不说鲁迅比谁都清楚制度政策的毛病,不然,他怎么会说:“愚民的发生,是愚民政策的结果,秦始皇已经死了二千多年,看看历史,是没有再用这种政策的了,然而,那效果的遗留,却久远得多么骇人呵!”(《集外集拾遗•上海所感》)

现在只说,一种制度的好坏,但凡是个正常人,又在那种制度下生活,很容易就能感受到,也就是说,一个制度好不好,还用去“找”吗?敢问,时至今日,一个思维正常人有谁不知道专制独裁不好?所以说,只要是正常人,都有勇气说制度不好;因为制度好不好,不需要别人专门去“找”。

而人性的毛病,太琐碎,太奇特,有些“人性”不是你亲身感受,即使天才也未必能想到。因此,必须找,必须挑,而且还要下大力气挑出来,才会让人们感觉到,并给有这种毛病者以刺激,以求得他们的改正。如果我们把所有中国人毛病都能挑出来,列个清单,一条条把它们都给改了,中国立马就比现在要文明得多。本人之前在文章中曾一边赞成西方说的有什么样的人民就有什么样的政府,一边也强调在有的国家不同,应该是有什么样的政府就有什么样的人民——经过这么多年,现在我还是倾向有什么样的人民,就有什么样的政府。

这两天看到一篇网文,作者网名呼兰胖子。网文说:

“我一直觉得中国人不属于人类,因为人类无论在做什么,我们都在自己的世界里活着。……也就是说,无论世界如何变化,我们都在自己的井里自我吹嘘自我陶醉,这样的人群跟人类有关系吗?他们对世界有贡献吗?”

有人说了,只要制度一改,中国人的很多毛病就会逐渐消失。这未免有点乐观。

别国我不知道,我是一个中国人,又在这国生活了大半辈子,自己的感觉是,中国人的很多毛病,好像与制度并无关系,仿佛就是中国人的人性,或与中国特有的文化有关。

鲁迅当年就感叹“中国太难改变了”。为什么?就因为仿佛中国人的人性与世界各国的不同。比如,中国人受满清统治时下令“剃发蓄辫”,不肯剃发者,就要连他的头一起砍掉。

这种奇耻大辱,应该说祖宗十八代都不应该忘记。然而奇怪的是,不过二百多年,辛亥革命成功后,让当年那些在忍受奇耻大辱才剃发蓄辫的后代们割掉辫子,竟然与满清入关时“剃发蓄辫”一样难。这让人很难理解,然而确实是我们的“光荣历史”。

谁有勇气说,这种丑陋的国民性也是制度造成的。

2019.9.13,后修订

【 民主中国首发 】 时间: 9/22/2019

作者 editor